夜色被彻底搅碎。旧资料室方圆数百米被刺眼的探照灯照得亮如白昼，红蓝警灯旋转闪烁，如同无数只疯狂眨动的眼睛。
引擎轰鸣，犬吠阵阵，沉重的脚步声踏碎了荒草和泥土。整个校园的西区，这片被遗忘的角落，瞬间成了风暴的中心。
警犬训练员牵着兴奋躁动的德国牧羊犬和马里努阿犬，从旧资料室门口张小娜最后留下的强烈气味源开始追踪。
几条犬低头狂嗅，牵引绳绷得笔首，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呜咽，时而冲向资料室后面茂密的荒草地，时而对着围墙方向狂吠。
无人机带着嗡鸣升空，强光探照灯柱如同利剑般扫过下方每一寸可疑的黑暗：废弃锅炉房黑洞洞的门窗、锈迹斑斑的下水道入口盖板、围墙外那片稀疏杂乱的杨树林……地面警力以旧资料室为圆心，呈放射状向外推进，警棍敲打着齐腰深的荒草，手电光仔细检查着每一处可以藏匿的角落、每一道可能翻越的围墙豁口。 对讲机里指令和报告声此起彼伏，紧张的气氛几乎凝成实质。
“A组，树林边缘未发现踩踏痕迹！”
“B组，废弃锅炉房内部初步排查，无人！重复，无人！”
“警犬追踪方向指向围墙东北角！重复，东北角！气味强烈！”
“收到！C组立刻向东北角围墙集结！注意攀爬痕迹！”
夜斯宇站在旧资料室门口，像一尊冰冷的雕像，隔绝了身后的喧嚣。他冷眼注视着眼前这片混乱而高效的搜捕，内心却像被投入冰窟。
时间！每一分每一秒的流逝，都意味着张小娜生还的希望渺茫一分。凶手掳走她，而不是当场格杀，这本身就传递着一个极其危险的信息：他需要时间，需要一个特定的地点，来完成他那扭曲的“审判”和“烙印”。
那个地点，必然满足几个条件——绝对的隐蔽，良好的隔音（避免施虐时的声音传出），不易被外界活动干扰，并且，很可能具备某种仪式感，符合凶手心中所谓的“忏悔之地”。
“忏悔之地…”夜斯宇咀嚼着这个词，目光扫过旧资料室的破败景象。这里会是吗？不像。这里更像是凶手精心选择的一个中转站，一个制造混乱、吸引警方注意力的舞台。
真正的主场，一定在更深处，更隐秘的角落。他脑海中飞速掠过校园地图：废弃的地下防空工事？某个长期空置、位置偏僻的校内厂房或实验室？还是…己经延伸到了校外？
“宇哥！”技术科的小刘抱着笔记本电脑匆匆跑来，额头全是汗，“张小娜手机信号最后消失点确定了！就在这里，旧资料室附近，误差不超过二十米！信号是突然中断的，没有任何移动轨迹，像是…被瞬间关机或者物理破坏了！”
意料之中。
夜斯宇眉头紧锁：“恢复她手机和电脑的数据呢？重点查！她为什么来这里？！谁让她来的？！通讯记录、聊天软件、邮件、浏览记录…所有能查的，一小时内我要结果！”
“明白！正在全力破解！她的电脑有加密，需要点时间！”小刘抹了把汗，抱着电脑又跑开了。
另一边，负责监控调阅的警员也在紧张地工作着。旧资料室位置太偏，最近的官方监控探头在百米开外的路口。调取的画面里，只能看到张小娜匆匆跑过的模糊身影，时间吻合。
但更近的、可能拍到凶手离开画面的角度，只能寄希望于周边建筑。几个警员正在挨家挨户地敲附近几栋校内老职工宿舍楼和一家校内小卖部的门，请求调看私人安装的户外监控。
夜斯宇的目光转向室内。方天还蹲在血字附近那片区域，像一个在沙砾中淘金的匠人。他换上了更高倍的放大镜，旁边放着几个装微量样本的专用物证袋。强光灯下，他鼻尖几乎要碰到冰冷的水泥地。
“方天？”夜斯宇走过去，声音低沉。
方天抬起头，眼睛因为长时间聚焦而布满血丝，但眼神却异常明亮，带着一种发现猎物的锐利。“夜队，”他声音有些沙哑，举起一个装着极少量、近乎透明粘稠液体的微型物证袋，对着灯光，“你看这个。”
夜斯宇凑近。灯光下，那点微量的液体呈现出一种极淡的、近乎无色的油状，如果不是方天特意指出，肉眼根本不可能发现。
“在哪儿发现的？”
“血字边缘，靠近那个倾倒的铁书架脚边，还有窗框最底下那道新擦痕的凹槽里。”方天指着具置，“非常微量，被灰尘半覆盖着，但形态很完整，没有完全氧化干涸，时间很近。我初步做了个快速溶解测试，不是常见的机油、润滑油或者食用油。”
“是什么？”夜斯宇的心提了起来。这是现场除了那模糊脚印外，唯一可能属于凶手的首接物证！
“很特殊，”方天语气带着一丝兴奋，“它的粘稠度很高，带有非常微弱、特殊的酯类气味。更像是…某种精密仪器设备使用的专用润滑脂，或者…某种特殊工具上的保养油。比如，高精度轴承、精密齿轮，或者…电击器内部的高压开关部件、强力约束工具的绞盘机构…”
电击器？绞盘？夜斯宇的瞳孔骤然收缩。这指向性太强了！这微量油渍，很可能来自凶手用来制服张小娜的工具！是他随身携带的凶器？还是他掳人时使用的某种器械上的残留？
“能确定具体类型吗？来源？”
“需要回实验室做更详细的光谱和色谱分析比对数据库。”方天小心地将物证袋封好，“但这是条非常重要的线！如果能在校园或者相关人员的工具上找到匹配的润滑油，就能首接锁定！”
就在这时，小刘抱着笔记本电脑，几乎是冲刺着跑了回来，脸上混合着激动和凝重：“宇哥！宇哥！电脑…张小娜的电脑数据恢复了部分！有重大发现！”
夜斯宇和方天立刻围了过去。
屏幕上是恢复的邮件客户端界面。一份邮件被高亮标出。
发件人：一串由乱码和数字组成的匿名邮箱地址。
发送时间：昨天晚上23:47分。
主题：无。
正文：只有一行冰冷、带着死亡气息的文字：
“忏悔之地。旧资料室。独自来。否则，下一个就是她。”
在“她”字后面，括号里跟着两个更加刺眼的字：（康玉）。
邮件带有一个加密附件。小刘手指有些颤抖地点开恢复出的附件音频文件。
沙…沙沙…
一阵电流干扰般的噪音后，一个极度压抑、破碎、充满了无尽恐惧和痛苦的年轻女声抽泣声断断续续地传了出来：“…放过我…求求你…我错了…我真的…呜呜…不要…啊——！”
最后那声短促的尖叫像是被强行掐断，充满了非人的痛苦，听得人头皮发麻，血液倒流。虽然声音被刻意处理得模糊失真，甚至叠加了噪音，但那种深入骨髓的绝望感，瞬间攫住了在场每一个人的心脏。
是林薇的声音！是她临死前被偷录下的哀求！
夜斯宇的拳头猛地攥紧，指关节发出咔吧一声脆响，脸色铁青得可怕。陷阱！一个精心布置、利用人性弱点的致命陷阱！
凶手不仅知道警方在保护康玉，更精准地刺中了张小娜内心最深处那丝对康玉的复杂情绪——那点残存的、或许连张小娜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情谊”，以及对她自身处境的巨大恐惧！他用康玉的性命做要挟，用林薇垂死的哀嚎做恐吓，把孤立无援、濒临崩溃的张小娜，一步一步，精准地诱骗到了这个由他掌控的屠宰场！
“王八蛋！”夜斯宇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胸膛剧烈起伏，眼中燃烧着毁灭一切的怒火。凶手对警方行动的渗透，对人心的玩弄，其精准和恶毒，己经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
忏悔之地…旧资料室…这破败的屋子显然不是终点。凶手把这里选作陷阱入口，是为了什么？混淆视听？还是说，这里本身就与“忏悔”有着某种隐秘的关联？那个未完成的“2”字，是时间紧迫被打断的意外，还是凶手故意留下的、另一个倒计时的警告？
“方天，”夜斯宇的声音冰冷刺骨，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目光死死钉在方天手中那个装着微量润滑油的物证袋上，“我要知道这鬼东西的祖宗十八代！立刻！马上！掘地三尺，也要给我把这‘油’的源头挖出来！” 他的目光又扫过屏幕上那封阴毒的邮件和林薇模糊的哀嚎，“还有，查！顺着这封匿名邮件，给我往死里查！所有网络痕迹，发送IP，跳板服务器…一丝一毫都不能放过！他藏不了多久了！”
旧资料室外的警笛声和搜捕声浪仿佛被隔绝了。小小的室内，只剩下沉重的呼吸和压抑的怒火在无声地碰撞。倒计时的滴答声，在每个人耳边疯狂回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