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李斯再抬头时,只见瑾昭面前空空如也的餐具,和少女故作乖巧擦拭嘴角的模样。
“博士好胃口。”嬴政忽然开口。
瑾昭后背一凉,却见帝王若无其事地推来一盏温浆。
她捧起温浆轻抿一口,霎时被这奇特的滋味冲击得眯起眼睛。
“咳咳……”
瑾昭被呛得眼角泛红,这味道该怎么说呢,蜂蜜的甜腻还黏在舌尖,姜汁的辛辣却己窜上鼻腔,更别提那花椒的后劲。
就像有人往她喉咙里塞了根带电的麻绳。
嬴政薄唇微微扬起,看着这位“异世博士”被一盏温浆折腾得七荤八素的模样,竟比批阅十车奏简还有趣。
李斯见到这一幕,给瑾昭递了一杯茶水,“姑娘漱口。”
瑾昭感激涕零地接过来就往嘴里灌。
“噗——”
她一口喷了出来,整个人都麻了。
这哪是茶?
分明是葱、姜、茱萸、桂皮等香料的大杂烩!浓烈的味道像一记闷棍,把她本就不清醒的脑袋彻底打懵了。
瑾昭双目无神地望着房梁,仿佛看见自己灵魂正从嘴里飘出来。
恍惚间,她似乎听见嬴政难得爽朗的笑声,还有李斯慌忙请罪的声音?
她颤巍巍地扯过包,借着动作从空间摸出一瓶矿泉水,仰头灌下。
这一刻,什么造纸术、什么历史使命,统统比不上这口二十一世纪的矿泉水来得重要!
瑾昭灌完半瓶矿泉水,总算把飞出的魂儿从嗓子眼咽了回去。
她抹着嘴边的水渍,从包里“哗啦”倒出一堆瓶瓶罐罐。
“今天就让你们见识见识……”
瑾昭咬牙切齿的拧开茶罐,“什么叫真正的茶!”
碧绿的茶叶被粗暴地丢进玻璃壶,但在保温杯中的灵泉热水注入不久后,蜷曲的茶芽便如获新生般舒展开来。
嬴政手指轻叩壶壁,清越的“叮”声传来:“此非玉器?”
“这是玻璃。”
一旁的李斯捧起保温杯,指尖着杯底刻字:“姑娘,这‘Made in……’是何解?”
“大陆另一头的鸟语。”瑾昭面不改色的乱诌,却没解释意思。
她将分好的茶递给嬴政,青碧茶汤在玉杯中微微荡漾。
“臣先尝尝。”李斯拦路抢劫。他郑重地试毒后,又抿了小半口。
霎时愣住,胡须上沾着茶沫都忘了擦:“此物,竟无半点茱萸之气?”
瑾昭翻了个白眼,把最大那杯推到嬴政面前:“政哥尝尝?保证比那个…呃…香料汤强点。”
嬴政垂眸看着杯中澄澈的茶汤,忽然道:“若将此术与造纸同授……”
“得加钱!”
瑾昭条件反射地接话,说完才惊觉不对。
晨光中,君臣二人交换了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而瑾昭捧着茶杯的手微微发抖——她好像,把自己卖了个好价钱?
嬴政修长的手指抚过宣纸,忽而抬眸:“此物可否在大秦制造?”
瑾昭取出昨晚写好的方子,双手递给嬴政:“政哥,这是造纸的方法。”
她解释道:“纸是用树皮、竹子、麻头、渔网等为原料,经过一系列复杂的工序制造而成。而且它轻薄便携,书写流畅,远胜于竹简。”
嬴政边看方子,边听瑾昭解释,“这纸竟是用这些寻常之物造成?”
他指尖轻捻纸角,眼中闪过一丝惊讶。
“正是。”
瑾昭点头应道,“若能在全国推广,不仅造价远低于竹简,更能让文书传递效率提升十倍不止。”
嬴政眸光骤然炽热,他急忙道:“能创造如此巧夺天工之物者,必是经天纬地之才。瑾昭,此人在何处?若是可以,寡人定要亲自见上一见。”
瑾昭看着帝王眼中闪烁的求贤若渴,不禁哑然失笑。
果然,在这位帝王的眼中,天下人只分两种——可用之才和无用之人。
她轻抿了一口茶水,还是决定给他泼盆凉水,“政哥,考古发现,纸最早出现在西汉。”
瑾昭指尖蘸水,在案几上画了条时间线,“西汉怎么说距离您也得百年。至于改进造纸术的蔡伦,那更是东汉时候的事了。”
“咔——”
嬴政手中的茶盏突然裂了,茶水顺着指缝滴落。
李斯见状赶忙上前,“大王息怒,这说明我大秦若能……”
瑾昭暗自叹息。
她太明白嬴政此刻的愤怒。不仅仅是因为错失良才,更大的原因是西汉的存在,这意味着大秦没能千秋万代。
瑾昭瞥了一眼不明就里的李斯,犹豫片刻,还是用精神力向嬴政传音:“政哥,大秦确实……不过这事和李斯也有关系,您看……”
嬴政眸光凌冽,玄色衣袖带起一阵冷风,“李斯。”
他看的分明不是瑾昭,却让瑾昭下意识的屏住了呼吸。
“臣在!”
帝王不再多言,只是将造纸秘方收入袖中,转身离去。
那背影分明写着:此事没完!
李斯慌忙跟上,额角渗出细汗。方才大王那一眼……可他最近明明没做什么啊?
瑾昭望着两人远去的背影,默默掏出手机,记录下这历史性的一幕。
殿外己经天光大亮,虽然起的早,而且还很困,但瑾昭起来后就不想睡觉了。
她漫无目的的走在章台宫的青石道上,初春的晨露打湿了裙角。
瑾昭望着在日光中格外庄严肃穆的宫墙,心里却有些失落。
“蒙恬呢?王翦呢?咋就连扶苏也没在呢?”
她小声嘀咕着,“说好的历史名人见面会呢?来这么久,我就只见到三个。唉!”
转过一处回廊,瑾昭的目光忽然被一株苍劲的古槐吸引。
初春的枝桠上,嫩绿的新芽刚刚探出头,在料峭春风中微微晃动。阳光透过尚显稀疏的枝条,在青石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瑾昭唇角微扬,装作不经意地靠坐在树下——这可是她特意挑选的“最佳观景位”。
果然,头顶立即传来一阵慌乱的窸窣声。
“糟了糟了,她怎么偏偏选在这儿?”一个年轻的嗓音压得极低。
“都怪你刚才动了一下!”
另一个声音懊恼地反驳,“新芽这么稀疏,藏都藏不住。”
瑾昭强忍着笑意,故意仰头看了看树冠。几片嫩芽随着他们的动作轻轻摇晃,像是春风开的玩笑。
她心想:这可比参观兵马俑有意思多了。至少这些“手办”是活的,还会因为藏不好而着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