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沉沉,城市的灯光在车窗外流动成模糊的光带。
车内安静得只能听见空调低微的嗡鸣。
林曼青递过一瓶水,指尖碰了碰苏蘅的手背:“你怎么做到那么冷静的?”
苏蘅接过水瓶,指节微微收紧,掌心传来瓶子表面细微的凉意。
她没有立刻回答,只是望着窗外倒退的街景,眼神里藏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她想起下午接到顾母电话时的情形——
顾砚舟站在客厅窗边,眉头紧蹙,手里握着手机,语气冷淡:“妈,这事你提前和我说一声不好吗?”
对方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我见儿媳妇,还需要通过你同意?”
话音落下的那一刻,顾砚舟便挂断了电话。
他转头看向苏蘅,眉眼间有几分无奈:“我妈从不轻易见外人。”
苏蘅点头,语气平静:“我会注意分寸。”
当晚,她翻出祖母珍藏的苏绣礼单,一页页仔细研究旧时贵妇社交礼仪。
林曼青得知后立刻赶到,一边翻看她的笔记,一边拍胸脯保证:“别慌,我陪你去,就当私人形象顾问。”
“你知道最可怕的不是被拒绝,而是被要求证明自己配得上。”苏蘅轻声开口,声音不大,却像一滴墨落在静水中,缓缓晕开,“我不是为了讨好谁才去的,我只是……不想让祖母失望。”
林曼青沉默了一下,轻轻揽住她的肩。
而此刻的晚宴,比想象中更像一场无声的战役。
茶会上,顾母端坐主位,穿着素雅却气场凌厉,目光扫过苏蘅时,像是在审视一件待价而沽的器物。
李姨适时端上点心,轻声道:“夫人,厨房还有些没准备好。”众人目光齐刷刷落在苏蘅身上。
那一刻,她完全可以低头,可以推脱,甚至可以用一句玩笑搪塞过去。
但她没有。
她微微一笑,语气温柔却不卑不亢:“我不会做饭,但我能为这顿饭添点心意。”说罢,她从包中取出一条亲手刺绣的围裙赠予顾母,“这是苏绣中的‘西季平安’纹样,愿您笑纳。”
顾母接过,神色略缓。
那是一种复杂的情绪,既有对传统手艺的认可,也有对她态度的一丝松动。
晚宴正式开始后,顾母将苏蘅安排在最末席,言语间多次试探其家族背景与婚前经历。
每句话都看似随意,实则步步紧逼。
然而苏蘅始终保持得体微笑,偶尔回应几句,既不失礼也不卑不亢。
关键时刻,林曼青以“采访名义”混入饭局,巧妙插话,将话题引向时尚圈与高定设计,成功转移火力。
顾砚舟坐在不远处,静静观察着这一切,察觉母亲态度虽未完全软化,但己不再咄咄逼人。
“我一首觉得,面对不喜欢的人,最好的方式就是不动声色地赢。”苏蘅低声说,语气里透着一丝疲惫,却又藏着坚定,“不是靠争辩,也不是靠委屈自己。是让他们找不到理由否定你。”
林曼青看着她,忽然笑了笑:“你比你想的,要强大得多。”
车内再次陷入沉默。
苏蘅靠在座椅上,闭上眼睛,长睫在脸颊投下淡淡的阴影。
她知道今晚不过是第一关,真正的考验还未到来。
而顾砚舟,也在用一种她尚未完全理解的方式,试图为她撑起一片天。
但她也清楚,这段婚姻的外壳,正在慢慢裂开一道缝隙——就像他曾说过的那样,他们才刚刚开始真正走进彼此的世界。
而有些东西,一旦开始,就再也无法回头了。
深夜的街道沉寂如水,路灯在车窗上投下断续的光斑。
苏蘅靠在车窗边,神情疲惫,像是从一场无声的角力中抽离出来,却还带着一丝未曾散去的紧绷。
林曼青看着她侧脸在光影中忽明忽暗的模样,心里忽然涌起一阵酸涩。
她递过一瓶温水,声音轻柔:“你怎么做到那么冷静的?”
苏蘅接过水瓶,指尖微微用力,仿佛那凉意能让她保持清醒。
她望着窗外模糊的街景,唇角勾起一抹苦笑:“我不是冷静,只是……我己经习惯在别人设定的规则里找自己的出口。”
林曼青怔了一下,随即心疼地抱住她的肩膀,没有多说什么,只轻轻拍了拍她的背。
车内再次陷入沉默。
空调低鸣,如同某种无形的叹息。
苏蘅闭上眼,睫毛在脸颊投下淡淡的阴影。
她的思绪却并未真正休息,而是不断回放着晚宴上的一幕幕——顾母的目光、陈秘书的安排、李姨欲言又止的眼神……
而她,必须赢。
凌晨时分,公寓书房内灯还亮着。
顾砚舟坐在书桌前,面前是陈秘书送来的茶会录像资料。
画面中,苏蘅始终端坐末席,神色平静,面对一次次看似无意的试探,她总能以最柔和的方式避开锋芒,却从不退让半步。
他的目光停留在她递给母亲围裙的那个瞬间。
那一刻,他看到母亲原本冰冷的脸色有了一丝松动,也看到了苏蘅眼中那一闪而过的脆弱。
他站起身,走向她房间门口,在门把手上停顿片刻,最终还是没有敲下去。
屋内,昏黄的台灯光晕染着一袭深色旗袍,苏蘅正低头修补被顾母不小心扯破的袖口。
银针穿梭于丝绸之间,金线微颤,仿佛在诉说她未曾说出口的情绪。
她忽然停下手中的针,眼神落在月光洒落的地板上,低声自语:“如果有一天,我不再需要这么努力去证明自己……你会不会还愿意留我在身边?”
窗外夜风拂过,带起窗帘一角,也卷走了这句话,没有人回应。
只有那根银针映着月光,泛起一丝温柔的冷光。
翌日清晨,阳光透过百叶窗洒进工作室,空气中浮着细小的尘埃,仿佛昨日的沉重还未完全散去。
苏蘅刚打开门,便看到门外站着一位熟悉的身影——是陈秘书。
“这是夫人昨晚亲自挑选的布料清单和设计稿。”她将一个精致的文件袋递给苏蘅,语气依旧平稳,“她说,想请您为她亲手做一件新衣。”
苏蘅接过袋子,指尖触到纸张的边缘,微微一顿。
她缓缓打开,目光扫过上面熟悉的笔迹与图案——那是她再熟悉不过的传统纹样,细腻、繁复,带着某种难以言喻的情感重量。
窗外的风轻轻吹进来,翻动了几页纸角。
她站在晨光中,心中忽然涌上一种莫名的预感——有些东西,正在悄然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