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渣的焦糊味混着血腥气,在破旧的医馆里凝成一层浑浊的雾。沈青崖用银刀挑开县令腹部的最后一道缝线,暗红色的脓血立刻涌出来,顺着刀尖滴在早己看不出本色的粗布上。
“再加三钱砒霜。”他头也不抬地伸出手。
跪在一旁的小药童抖得像是筛糠,手里的铜秤“当啷”掉在地上。沈青崖啧了一声,自己从袖中摸出个青瓷瓶,倒出几粒猩红的药丸碾碎在掌心。药粉洒进伤口的瞬间,县令青紫的肚皮突然剧烈抽搐,像是有活物在皮下蠕动。
窗外传来更夫的梆子声——三更天了。
沈青崖摘下手套,露出布满褐色斑点的修长手指。他慢条斯理地擦拭银刀,刀面上映出房梁缝隙间一闪而过的黑影。那影子轻盈得像片落叶,但腰间沉甸甸的坠子还是让瓦片发出了极轻的碰撞声。
“看够了吗?”沈青崖突然朝房梁掷出银刀。
黑影翻落下来,轻巧地踩在药柜顶上。是个十六七岁的少年,腰间别着个空瘪的皮囊,右手腕内侧的蛛网状青斑己经蔓延到了肘部。
“齐家的小贼。”沈青崖眯起眼睛,“青丝绕的毒走到心脉要七天,你才第三天就急着投胎?”
齐小漆咧开嘴,露出两颗虎牙:“听说沈大夫能用砒霜治花柳病,特来求教。”他说话时喉结不断滑动,显然在强忍呕吐的冲动——县令腹部的伤口正在长出密密麻麻的肉芽,像一团蠕动的粉红色线虫。
沈青崖突然抓起药碾砸向窗户。木窗碎裂的巨响中,一支弩箭钉入药柜,箭尾缠着的火药筒“嗤嗤”冒着白烟。
“趴下!”
爆炸的气浪掀翻了整个药柜,几百个药屉暴雨般砸落。齐小漆滚到诊案底下,看见沈青崖的白袍被气浪掀起,腰间露出三排细如牛毛的金针——针尾缀着极小的铃铛,却诡异地没有发出任何声响。
浓烟中冲出五个持刀衙役,刀刃上泛着诡异的蓝光。
“县太爷的私兵?”齐小漆吹了声口哨,“看来沈大夫的药方不太对症啊。”
沈青崖突然笑了。他摘下一枚金针,轻轻弹向仍在抽搐的县令。针尖刺入人中的刹那,县令猛地睁大眼睛,腹部爆开一团血雾——无数细如发丝的红虫从伤口激射而出,钻进最近两个衙役的口鼻。
惨叫声中,沈青崖抓起齐小漆的后领跃向后院。月光下可见院墙上趴着十几个黑影,墙角的阴影里却有个高大身影抱臂而立,肩头的铁甲反射着冷光。
“边军的制式札甲……”齐小漆眯起眼睛,“燕槐?”
沈青崖的金针己经夹在指间:“你认识?”
“刚才那箭是他射的。”齐小漆舔了舔干裂的嘴唇,“他追查黑水帮的军械走私案半年了。”
燕槐突然大步走来,铁靴碾过满地药草,发出细碎的断裂声。他一把揪住沈青崖的衣襟:“碧蚕蛊的卵藏在赈灾粮里——药王谷好手段。”
沈青崖的金针抵在燕槐喉结上:“证据?”
“你药柜第三排第七个抽屉。”燕槐松开手,扔出个沾血的油纸包,“药渣里的虫卵和死者胃里的一模一样。”
纸包散开,几粒芝麻大小的黑色颗粒滚落。齐小漆突然剧烈咳嗽起来,腕间的青斑诡异地泛出红光。沈青崖猛地抓住他的手腕:“你碰过这些药渣?”
“三天前……”齐小漆咳出一口发黑的血,“在官道粮车上……偷吃了一把枣子……”
沈青崖的脸色第一次变了。他扯开齐小漆的衣领,只见心口处己经浮现出蛛网状的红色纹路——碧蚕蛊和青丝绕的毒正在他血液里厮杀。
“有意思。”沈青崖突然兴奋起来,“两种剧毒在你体内达成了微妙平衡……”他的金针飞快刺入齐小漆周身大穴,“我需要一个活体药炉。”
燕槐的弩箭突然指向院墙:“先解决他们。”
墙头的黑影们同时举起劲弩,箭簇在月光下泛着青紫色。沈青崖从袖中抖出个玉瓶摔碎在地,紫色的烟雾瞬间笼罩整个院落。烟雾中传来此起彼伏的惨叫,有重物接二连三地从墙头栽落。
齐小漆在剧痛中看见燕槐的铁靴踏过满地翻滚的衙役,箭无虚发地射穿每个试图爬起来的黑影。而沈青崖正用金针引导他血管里流动的红光,嘴里哼着古怪的小调,仿佛眼前不是生死搏杀,而是一场有趣的药理实验。
最后一声惨叫戛然而止时,沈青崖拔出了齐小漆心口的金针。针尖上挑着一条细如发丝的红虫,正在月光下疯狂扭动。
“碧蚕蛊王……”沈青崖的瞳孔微微扩大,“难怪你能活到现在。”
燕槐的铁靴踩住一个尚未断气的黑衣人:“谁指使的?”
黑衣人狞笑着咬碎了后槽牙,黑血立刻从七窍涌出。沈青崖蹲下身,金针在死者眼皮上一挑:“眼白有七星斑——和药王谷叛徒中的同一种毒。”
齐小漆虚弱地抬起手,指向死者腰间露出的一角黄纸:“那是什么……”
燕槐扯出来一看,是半张被血浸透的当票,上面隐约可见“天机阁”三个字。沈青崖的金针突然发出细微的震颤,针尾的铃铛无风自动。
“有人来了。”他抓起齐小漆扛在肩上,“能走吗,边军老爷?”
燕槐的箭己经指向院门外漆黑的巷子:“带他先走。我去会会那位——”
巷子深处传来铁器拖地的刺耳声响,像是有人正拖着柄沉重的刀。月光照不到的阴影里,两点猩红的光忽明忽暗,像是猛兽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