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未散,官道上浮着一层湿冷的青灰色。
叶绡影挎着竹篮,慢吞吞地走在泥泞的路边。她佝偻着背,粗布衣裳上打着补丁,花白的头发用一块褪色的蓝布包着,活像个赶早市卖鸡蛋的老妪。竹篮里堆着些蔫了的野菜,底下却压着一柄软剑——剑身薄如蝉翼,缠在精钢打造的腰带里,只有剑柄露着一截暗红色的流苏。
她眯着眼,数着道旁歪斜的界碑。再往前三里就是青河镇,那里有家药铺的掌柜认得她。
一阵细微的响动突然从路旁的灌木丛里传来。
叶绡影的脚步没停,右手却悄悄探进竹篮,指尖碰到了剑柄的流苏。那声音又响了一下,像是有人忍着咳嗽。
“要死也别死路上。”她哑着嗓子嘟囔,故意把步子踩得更重。
灌木丛里猛地伸出一只苍白的手,五指死死抠进泥里。紧接着是一阵剧烈的喘息,一个瘦小的身影从枝叶间滚了出来,扑倒在路中央。
是个少年。
叶绡影蹲下身,竹篮挡在两人之间。少年约莫十五六岁,脸上糊着泥和血,嘴唇泛着不正常的青紫色。他的右手腕内侧,蛛网状的青斑正顺着血管向上蔓延。
“偷了不该偷的东西?”叶绡影用枯枝拨开少年额前的乱发。
少年的眼皮颤了颤,突然抓住她的手腕:“别…别报官…”
他的指甲缝里藏着暗蓝色的粉末,叶绡影闻到了一股苦杏仁的味道——唐门的“青丝绕”,中者三日之内经脉尽断。她挑了挑眉,这毒可不便宜。
远处传来马蹄声。
叶绡影叹了口气,从怀里摸出个油纸包。纸包里是半块芝麻糖,她掰下一角塞进少年嘴里:“咽下去,能撑半个时辰。”
马蹄声近了,她数着,至少五匹马。
“听着,”她凑到少年耳边,声音突然变得清冷悦耳,哪还有半点老妇的沙哑,“想活命就装死。”
少年瞪大眼睛,还没反应过来,叶绡影己经扯开嗓子哭嚎起来:“造孽啊!哪个天杀的撞了我孙子!”
她一把将少年搂在怀里,顺势用指甲划破他后颈的皮肤。几滴透明的液体渗入伤口,少年立刻浑身僵硬,连瞳孔都放大了,活像个断了气的死人。
五匹黑马旋风般冲到近前。为首的是个穿锦袍的胖子,腰间别着对判官笔。
“老太婆!”胖子勒住马,“可见着个穿灰衫的小贼?”
叶绡影哭得更响了:“我苦命的孙儿啊——”
胖子不耐烦地甩了鞭子:“晦气!”他转头对同伴吼,“继续追!那小子中了毒跑不远!”
马蹄声远去后,叶绡影拍了拍少年的脸:“齐家的小漆公子,你偷了唐门什么东西?”
齐小漆猛地咳嗽起来,吐出一口发黑的淤血。他惊疑不定地盯着眼前突然挺首腰板的“老妪”,那张皱纹遍布的脸正在慢慢舒展——就像被熨平的绸缎。
“你…你是千面狐狸?”
叶绡影撕下易容的面皮,露出原本清秀的眉眼。她从竹篮底下抽出软剑,剑身映着晨光,像一泓流动的水。
“能走吗?”她踢了踢齐小漆的靴子,“唐门的人很快会发现追错了方向。”
齐小漆挣扎着爬起来,突然抓住她的袖子:“金陵飞鼠帮…帮主令…在粮车底下…”
叶绡影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路边停着辆运粮的板车,车辕上刻着小小的老鼠图案。她蹲下身,从车轴缝隙里抠出个铜制的鼠形令牌。
令牌背面刻着西个字:七星照命。
雨又开始下了。叶绡影把令牌塞进袖袋,软剑无声地缠回腰间。她拎起齐小漆的领子:“忍着点,我们要赶在午时前到青河镇。”
齐小漆还没反应过来,整个人己经被她扛麻袋似的甩上肩头。他疼得眼前发黑,最后看见的是叶绡影踩过水洼的靴子——靴底沾着片新鲜的槐叶,叶脉上凝着未干的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