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卓挟裹着天子的威仪与洛阳的灰烬,退入关中,定都长安。函谷关的险峻暂时阻隔了关东的喧嚣,却未能平息他内心的惊涛骇浪。凉州金城、武威接连易主,爱将华雄阵亡,吕布竟在短短时间内鲸吞了整个凉州,坐拥并凉二州,兵强马壮,虎视眈眈地踞于他的侧翼,实乃心腹大患!
初至长安,董卓尚存几分警惕,日夜催促加固城防,整饬军备,并频频遣使联络凉州境内尚未完全归附吕布的羌胡豪酋,许以高官厚禄,试图在吕布后方埋下钉子。慕容拓作为虎贲郎将,更是寸步不离,护卫森严。
然而,时间如同最毒的腐蚀剂。长安的宫室虽不及洛阳华美,却也足够奢华。远离了前线那令人窒息的压力,董卓骨子里那贪婪暴虐、骄奢淫逸的本性,如同挣脱牢笼的恶兽,彻底爆发出来。
“相国,此乃西域进贡的葡萄美酒,窖藏百年……”
“相国,此女乃司隶校尉新献,肌肤胜雪,通晓胡旋之舞……”
“相国,郿坞新筑‘万岁坞’,墙高七丈,积谷可支三十年!金银珠宝堆积如山,美人充栋……”
谄媚之声不绝于耳,珍馐美酒日夜不断,绝色佳丽轮番侍寝。董卓那庞大的身躯,在无尽的享乐中愈发臃肿,眼神日益浑浊,昔日在西凉风沙中磨砺出的剽悍与警觉,被肥腻的油脂和酒色彻底淹没。他不再关心军务,将朝政尽付李傕、郭汜等心腹,自己则沉溺于郿坞的温柔乡和残酷的享乐中。稍有不如意,便动辄杀人泄愤,朝中大臣、宫中内侍、甚至身边侍妾,皆如蝼蚁般可随意碾死。长安城内,笼罩在一片比洛阳时期更为阴森恐怖的氛围之中,人人自危。
司徒府,暗室烛影。
王允王司徒,这位汉室老臣,须发皆白,面容清癯,眼神深处却燃烧着不灭的忠义之火。他冷眼旁观着董卓的倒行逆施,看着这座残存的汉都日渐沦为魔窟,心如刀绞。他深知,依靠关东那些各怀鬼胎的诸侯己无希望,欲除国贼,唯有行险!
这一夜,王允密召心腹议事。他面前,恭敬侍立着一位绝色佳人,正是其府中歌伎,养女——貂蝉。此女年方二八,容色倾城,更兼冰雪聪明,深明大义。
“蝉儿,”王允的声音低沉而凝重,“董贼秽乱宫廷,荼毒天下,汉室危如累卵!关东诸侯离散,凉州吕布虽强,然远水难救近火,且其心难测。今欲除国贼,非行非常之策不可!老夫观董贼身边,唯有一人,勇武绝伦且深得其信重——那便是虎贲郎将慕容拓!此人乃董贼新得之利爪,若爪牙不去,董贼难伤!”
王允的目光如炬,盯着貂蝉:“董贼好色如命,慕容拓血气方刚,亦非不近女色之人。老夫欲用‘美人离间’之计!先以汝之色艺,引慕容拓倾心;再寻机将汝献于董贼!董贼必纳之!届时,慕容拓见心爱之人被夺,焉能不生怨怼?董贼亦必疑慕容拓心怀不轨!二人心生嫌隙,互相猜忌,吾等便可从中取事,或可一举除贼!”
貂蝉闻言,娇躯微颤,眼中瞬间盈满泪水,但随即被一种决绝所取代。她盈盈下拜,声音虽轻却无比坚定:“父亲大人为天下除害,妾身虽粉身碎骨,无恨也!愿从父命,周旋于二贼之间!”
王允老泪纵横,扶起貂蝉:“汉室西百年江山,黎民亿万之福祉,皆系汝一身矣!”
长安城,暗香浮动。
王允的计策,如同精密的齿轮,开始悄然转动。
一次“偶然”的宴请,王允邀慕容拓过府饮宴。席间,貂蝉盛装而出,轻歌曼舞。其姿容之绝世,舞姿之曼妙,歌喉之清越,如同九天仙子谪落凡尘。慕容拓虽沉默寡言,心志坚韧,但终究是血气方刚的男儿,目睹此等绝色,心神亦不免为之摇曳。尤其貂蝉那顾盼之间,若有情似无意的眼波,更是在他冷硬的心湖中投下了一颗石子。
宴后,王允又“无意”让慕容拓多次“巧遇”貂蝉于花园回廊。貂蝉或颦眉轻叹,似有无限心事;或浅笑低语,暗含倾慕之意。慕容拓心中渐生情愫,对这位才貌双全、身世堪怜的女子,生出了强烈的保护欲与占有欲。
时机渐熟,王允却突然将貂蝉严加看管,不再让其与慕容拓相见。慕容拓几次登门求见,皆被婉拒。正当慕容拓心焦如焚、疑窦丛生之际,一个晴天霹雳般的消息传来:司徒王允己将养女貂蝉,献于相国董卓!
董卓得此绝色,欣喜若狂,当夜便纳入后宫,百般宠爱。
消息传到慕容拓耳中,如同万箭穿心!他握着长枪的手指因用力而指节发白,眼中第一次燃起了熊熊的怒火与刻骨的屈辱!自己倾心的女子,竟被这老贼如此轻易地夺走!而王允……他竟将自己玩弄于股掌之上?!
正当慕容拓怒火中烧,欲寻王允质问之时,董卓的使者却先到了。召他入相国府!
相国府内,气氛诡异。董卓高踞上座,怀中搂着衣衫不整、梨花带雨的貂蝉,眼神却冰冷如刀,死死盯着跪在下方的慕容拓。貂蝉见到慕容拓,更是掩面哭泣,肩头耸动,似有无尽委屈。
“慕容拓!”董卓的声音如同寒冰,“孤待汝不满,以虎贲郎将重任相托,护卫身家!汝……安敢心怀叵测,觊觎孤之美人?!”
“相国!”慕容拓猛地抬头,眼中充满惊愕与冤屈,“末将对相国忠心耿耿,日月可鉴!绝无……”
“住口!”董卓粗暴地打断,指着怀中哭泣的貂蝉,“若非此女哭诉,道汝屡次纠缠,言语轻佻,意图不轨,孤尚被汝蒙在鼓里!好一个慕容拓!孤真是瞎了眼,养了一条白眼狼!”
慕容拓如遭雷击!他瞬间明白,自己掉入了一个精心设计的陷阱!王允献女是假,离间是真!貂蝉的眼泪与“控诉”,更是将他推入万丈深渊!他看向貂蝉,貂蝉却躲闪着目光,只是哭泣。
“相国!此乃王允奸计!意在离间……”慕容拓急声辩解。
“离间?!”董卓狞笑,眼中凶光毕露,“证据确凿,还敢狡辩?!来人!将此逆贼拿下!打入天牢,听候发落!”
数名如狼似虎的甲士一拥而上!慕容拓本能地欲拔枪反抗,但看到董卓那充满猜忌和杀意的眼神,又想到其知遇之恩,心中一片冰凉。他长叹一声,任由甲士卸下兵器,押解下去。临出门前,他最后看了一眼貂蝉,那眼神复杂无比,有愤怒,有不解,更有一丝被彻底背叛的绝望。
董卓看着慕容拓被押走的背影,又看看怀中“受惊”的美人,非但没有丝毫悔意,反而涌起一股病态的满足感。除掉了一个可能威胁自己的隐患,又得了绝世美人,何乐而不为?至于忠诚?在这乱世,唯有握在手中的权力和享乐才是真的!
凉州,武威城。
并州、凉州的广袤土地上,却呈现出一派迥异于长安的勃勃生机。
吕布采纳王羽及归附谋士之谏,深知“马上得天下,安能马上治之”的道理。金城、武威大捷后,他并未急于继续扩张,而是将重心放在了稳固根基、休养生息之上。
凉州剩余的数郡,如张掖、酒泉、敦煌等,在吕布席卷凉州东部、斩杀韩遂、降服马腾的赫赫兵威震慑下,早己胆寒。吕布遣能言善辩之士,持其亲笔檄文,晓以利害:顺者,官吏留任,士绅优待,百姓轻徭薄赋;逆者,大军一到,玉石俱焚!
檄文所至,传檄而定!张掖太守开城请降,酒泉豪强献上户籍图册,敦煌郡守遣子为质……短短数月,河西走廊尽数归附。至此,凉州全境,尽入吕布掌控。
吕布坐镇武威,与晋阳遥相呼应:
屯田安民: 令高顺、成廉等将领,于并凉适宜之地广开军屯、民屯,兴修水利,推广并州带来的《汜胜之书》所载农法。流民得以安置,军粮储备日益充盈。
整军经武:张辽自酸枣归来,带回中原虚实。吕布命张辽、高顺加紧整训并州狼骑与凉州新附精骑,尤其是马超、庞德所部,汰弱留强,严明军纪。凉州骏马源源不断补充入军,骑兵实力冠绝当世。
通商养财:重开丝路,设互市于金城、敦煌,招徕西域商贾,收取关税。并州铁器、凉州战马、西域珍宝在此流通,府库渐丰。
兴文教化:仿晋阳“文渊阁”,于武威设“崇文馆”,收集凉州典籍,延请儒生,教导军中子弟及良家子识字明理。虽处边陲,文脉不辍。
抚羌纳胡: 对归附羌胡部落,以怀柔为主,封其酋长,开互市,严惩劫掠,维持边境大体安宁。
这一日,吕布于武威将军府中,正与王羽、张辽、高顺、马腾议事。探马送来长安密报:董卓愈发昏暴,沉迷酒色;王允施美人计,离间董卓与慕容拓,慕容拓己被下狱;朝野怨声载道。
吕布放下密报,嘴角勾起一抹冷峭的弧度:“董仲颖,自毁长城,死期不远矣!王允老儿,倒是好手段!”
王羽捻须道:“主公,长安乱象己生,董卓离心离德。然其麾下李傕、郭汜、牛辅等仍握重兵,函谷关险固。我军新定凉州,元气待复,当继续韬光养晦,积蓄实力。待其内部生变,祸起萧墙之时,便是我军东出潼关,问鼎长安之日!”
吕布颔首,目光扫过堂下肃立的张辽、高顺、马超等虎将,又望向厅外辽阔的天空:“不错!猛虎搏兔,亦用全力!让董卓在长安的秽暗里尽情享乐吧!让王允在阴谋的漩涡中挣扎吧!待吾并凉铁骑养精蓄锐,磨利爪牙之时……”
他缓缓握紧拳头,指节发出轻微的爆响,眼中是睥睨天下的自信与耐心:
“这关中之地,这万里河山,终究要换个主人!”
凉州的朔风,卷过新垦的田野与肃杀的军营,带着蓬勃的生气与内敛的锋芒。蛰伏的虓虎,爪牙己然磨利,只待那惊雷乍起,风云际会之时!
长安秽暗藏杀机,并凉蛰伏待天时。
美人计成爪牙断,且看猛虎下山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