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后,张建军请了半天“病假”,去了位于城东一片机关家属院。
在一栋略显陈旧的筒子楼里,他敲开了一户人家的门。
开门的是个五十多岁、身材微胖、梳着油亮背头的男人,正是张建军的远房表舅,轻工业局计划处的副主任——钱有禄。
“建军?怎么这时候跑来了?”钱有禄有些意外,还是让他进了屋。
一关上门,张建军就像找到了宣泄口,添油加醋、颠倒黑白地把“委屈”一股脑倒了出来:
“表舅!您可得给我做主啊!我们科新来个副科长,叫陆青阳!仗着自己有点背景,简首无法无天了!”
“哦?什么背景?”钱有禄靠在藤椅上,慢悠悠地喝着茶,并没有将此事放在心上。
“具体不清楚,但肯定硬得很!不然能空降就当副科长?一来就骑我头上!”张建军咬牙切齿,“这人霸道得很!仗着赵卫国偏袒他,处处排挤打压我这个老同志!为了争功,不惜当众污蔑我,捏造罪名羞辱我!说我工作出错,害得我被赵卫国骂得狗血淋头,在科里都抬不起头了!”
“这么嚣张?”钱有禄皱了皱眉,“工作出错?你出什么错了?”
“我哪有错!”张建军矢口否认,脸不红心不跳地撒谎,“就是他故意找茬!他看我业务能力强,威胁到他位置了,就使阴招整我!表舅,您是不知道,他那个做派,简首把综合计划科当成他家的了!严重破坏了科室团结和工作氛围!再这样下去,科里的工作都没法开展了!好多同志都敢怒不敢言啊!”
张建军声泪俱下,把自己塑造成饱受欺凌的受害者。
把陆青阳描绘成仗势欺人、破坏团结的人。
他甚至暗示,陆青阳的存在,是对整个物资局良好风气的破坏。
钱有禄听着,手指在藤椅扶手上轻轻敲着。
他对张建军的话信了七八分。
自己这个外甥虽然有点小心思,但业务能力确实还行,在物资局也熬了几年。
一个新来的空降兵,这么嚣张跋扈地打压老同志,确实说不过去。
更重要的是,张建军是他安排进去的,打张建军的脸,某种程度上也是在打他钱有禄的脸!
“嗯……”钱有禄沉吟片刻,眼中闪过一丝精光,“这个陆青阳,确实不像话,年轻人,有点背景就不知道天高地厚了。”
他放下茶杯,“这样,你写一份详细的材料,把他的‘问题’都列出来,要具体,尤其是他‘仗势欺人’、‘排挤打压老同志’、‘破坏工作氛围’的‘事实’!还有他‘工作能力低下,全靠背景硬撑’的表现也写上!写好给我。”
张建军一听,心中狂喜:“表舅!您这是要……”
“哼,”钱有禄冷笑一声,“他不是有背景吗?我钱有禄在系统里混了这么多年,也不是吃素的!你只管把材料写好,要‘扎实’!剩下的,交给我,我倒要看看,是他背后的手硬,还是我手里的笔杆子硬!一个小小的副科长,不懂规矩,那就教教他规矩!”
有了表舅的撑腰,张建军如同打了鸡血。
回到单位,他表面上更加“老实”,甚至对陆青阳更加“客气”。
但背地里,却如同打了鸡血炮制那份“举报”材料。
他虚构了陆青阳如何“抢夺”他的工作成果,如何“当众辱骂”他,如何“拉帮结派”排挤他,甚至暗示陆青阳利用职权“可能”存在不正当交易。
材料写得“义愤填膺”、“证据确凿”,充满了对“不正之风”的控诉。
材料很快快送到了钱有禄手中。
钱副主任审阅后,非常满意,认为这份材料足以让陆青阳喝一壶。
他没有首接捅到物资局,而是利用自己在轻工系统的人脉,将这份“反映物资局综合计划科副科长陆青阳严重作风问题”的材料,转交给了市纪委派驻工交系统的纪检组一位与他相熟的副组长。
张建军每天都带着期待,等待着陆青阳倒霉的消息传来。
他幻想着陆青阳被纪检组叫去谈话时的狼狈。
然而,日子一天天过去,物资局综合计划科风平浪静。
陆青阳依旧每日准时上下班,神情自若地处理公务。
对张建军那刻意装出的“恭顺”视若无睹,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这种反常的平静像一根刺,扎得张建军坐立不安。
这天下班,陆青阳刚回去,就看见父亲方仲文背着手站在葡萄架下,眉头微蹙,似乎在沉思。
“爸,您今天回来挺早?”陆青阳随口问道。
方仲文转过身,目光落在儿子脸上,沉默了几秒,才缓缓开口:“青阳,你最近在单位,有没有不经意间得罪什么人?”
陆青阳心中微动,面上却不动声色,一边拿起水瓢舀水洗手,一边平静地问:“爸,怎么突然这么问?”
“今天下午我一位在纪委工交纪检组的战友,私下给我递了句话,说收到一份关于你的举报材料。”
陆青阳擦手的动作顿了一下,“哦?这么快就递到您这儿了?效率挺高。”
“嗯?”方仲文敏锐地捕捉到儿子话里的信息,“你知道这事?材料被老张压下来了,他一看署名和内容就觉得不对劲,路子绕得远,水分太大,而且……”
方仲文顿了顿,“他认出你是我儿子,所以先给我透了个风,材料本身,他按程序转给了你们局里核实,但暗示了‘存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