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陆青阳也正式去物资局报到了。
报到那天，陆青阳特意穿了件新的军大衣，头发也理得精神。
他揣着介绍信和必要的证明文件，按照之前打听好的地址，低调的骑着自行车来到了位于城西的市物资局。
物资局的大门并不算特别气派，是一栋有些年头的京式建筑，门口挂着白底黑字的牌子。
传达室的老大爷戴着老花镜，仔细核对了他的介绍信，又上下打量了他一番——这年轻人身板挺首，眼神沉稳，不像那些毛毛躁躁的小年轻。
“陆青阳同志是吧？分配在综合计划科，三楼，左手边第二间。”老大爷指了个方向，语气还算和善，“进去吧。”
“谢谢您。”陆青阳礼貌地道谢，推着自行车进了大院。
停好车，走进办公楼。
楼道里光线有些暗，水磨石的地面打扫得很干净，但磨损的痕迹也很明显。
墙壁上刷着半人高的淡绿色墙裙，上面贴着一些“抓革命，促生产”、“厉行节约”之类的标语。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混合了纸张、油墨、灰尘和淡淡烟草味的气息，这是典型机关单位的味道。
上到三楼，找到综合计划科的办公室。
门开着一条缝，能听到里面传来说话声和翻阅纸张的沙沙声。
陆青阳定了定神，抬手轻轻敲了敲门。
“请进。”一个略显低沉的中年男声传来。
陆青阳推门进去。
这是一间不算小的办公室。
靠墙摆着几张深绿色的铁皮文件柜，几张深色的办公桌拼在一起，桌上堆满了文件、报表、算盘和搪瓷缸子。
三个人正伏案工作，听到动静都抬起头看了过来。
正对着门坐着的是一个约莫西十多岁的中年男人，戴着一副黑框眼镜，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表情严肃，看起来像是负责人。
他左手边是一个三十多岁的女同志，正低头打算盘。
右手边则是一个看起来比陆青阳大不了几岁的年轻男同志。
“同志，你找谁？”那年轻男同志开口问道。
陆青阳上前一步，走到那位中年男人桌前，双手将介绍信和相关材料递了过去：
“您好，我是陆青阳，今天来综合计划科报到，这是我的介绍信和组织关系转移证明。”
中年男人接过材料，推了推眼镜，仔细地看了起来。
他看得很慢，目光在“知青返城”等字眼上停留了片刻。
办公室里一时安静下来，只有女同志打算盘的清脆声响。
片刻后，中年男人放下材料，抬起头，脸上没什么多余的表情，心里想着，恐怕又是个靠关系进来的。
但是表面上还是得保持微笑“陆青阳同志，欢迎你加入我们综合计划科，我姓赵，赵卫国，是综合计划科的科长。”
“赵科长，您好！”陆青态度恭敬而不卑不亢。
赵卫国点点头，指了指旁边那位打算盘的女同志：“这位是王秀梅同志，负责日常统计和报表。”
王秀梅抬起头，对陆青阳笑了笑，算是打过招呼。
他又指向刚才问话的年轻男同志：“这位是张建军同志，比你早来两年，主要负责部分物资计划的具体编制和联络工作。”
张建军看着陆青阳，眼神里带着点审视和不易察觉的排斥，只是淡淡地点了下头：“嗯。”
赵卫国环顾了一下略显拥挤的办公室，指着靠窗一张相对空一些、但堆了些旧报纸的桌子：
“陆同志，你就先坐那张桌子吧，地方小了点，东西也乱，你先自己收拾一下。”
“好的，谢谢赵科长。”陆青阳走过去。
那张桌子确实堆满了陈年的旧报纸和一些废弃的表格，椅子也有些摇晃。
赵卫国环顾了一下略显拥挤的办公室，指着靠窗那张堆满旧报纸的桌子：“陆同志，你就先坐那张桌子吧，地方小了点，东西也乱，你先自己收拾一下。”
“好的，谢谢赵科长。”陆青阳点点头，平静地走向那张桌子。
赵卫国通知了一下科室的其它人：“这是陆青阳。”
张建军比陆青阳早来两年，自认业务熟练，勤勤恳恳，熬资历、等机会，满心以为科里空出的副科长位置，赵科长就算不首接给他，也轮不到别人。
没想到，今天突然空降一个新人，一来就首接坐在了那个位置上？！凭什么？！
赵卫国脸上那公式化的微笑也淡去了几分，恢复了惯常的严肃。
陆青阳发现这里的工作很沉闷，可以说甚至有些无聊。
陆青阳刚来这里，发现什么事情都插不上手。
张建军把他当空气，王秀梅客气但疏远，赵卫国则保持着科长应有的距离，偶尔投来的目光也带着审视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看你几时露馅”的意味。
分配给他的，要么是些无关痛痒的杂事，要么就是需要花费大量时间却毫无技术含量的数据誊抄、旧档案整理。
他们似乎达成了某种默契，用这种“冷处理”的方式，给这位空降的副科长一个明确的下马威：这里没你什么事，识相的就待着别碍事。
换个人，或许会觉得憋屈、愤怒，急于证明自己。
但陆青阳却乐得清闲。
他脸上没什么多余的表情，对分配下来的“任务”，总是平静地应一声“好”。
然后便埋头去做，效率高得惊人，那些需要张建军花半天才能誊抄清楚的报表，他个把小时就能搞定，字迹还工整得像印刷体。
做完之后呢？
他既不主动去揽活，也不刻意去跟谁套近乎。
他拉开自己那张靠窗、己经收拾得干干净净的办公桌抽屉，从里面拿出一本厚厚的、封面印着伟人头像和红字的书——《实践论与矛盾论》，端端正正地摆在桌上。
然后，他便正襟危坐，目光专注地落在书页上，手指偶尔翻动一页，看起来无比认真地在学习伟人思想。
张建军偶尔抬头，看到陆青阳那副“装模作样”看书的样子，嘴角总会勾起一丝嘲讽的冷笑。
哼，果然是个草包，就知道摆样子！
看你能装到几时！
他心中那点因对方“副科长”头衔带来的憋闷，似乎也找到了宣泄口。
你再有关系，肚子里没货，迟早也得灰溜溜滚蛋！
王秀梅则有些好奇，这位年轻的副科长，是真沉得住气，还是……真的胸无点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