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原来的照片比对，现在的他面颊有些窄，下巴也敦实了许多。宽阔的额际削减了三分之一。加上矮缩了近四十公分的身体，乍看上去，根本就是一个身着蓝色粗布工装的普通人。
离开拥挤的早点摊，方文杰并没有像往常那样去家政公司，而是缓步踱到不远处的报刊亭前，买了一份早报细细研读起来。
为了隐藏身份，他甚至不敢购买手机。
亚洲联邦虽然整体实力不如泛美联邦，但这个古老的文明国家仍然保持着一些从旧时代延续至今的特殊规则。
比如购买某些商品的时候，必须实名制。
很幸运，尽管时代变迁，纸媒在网络力量挤压下大量死亡，却仍有少部分主要刊物仍在发行。
比如方文杰现在正在看的这份《春城晚报》
与昨晚相比，他此刻的心态已经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之前隐姓埋名只为了求活的逃亡，现在拥有全新的身份和面孔，无疑是令人振奋的。
在死亡面前，一块仅能果腹的面包，也许就是无上的幸福。
当恐惧的威胁彻底消失的时候，曾经的幸福也会摇身变成破落的代名词。
方文杰需要钱，很多的钱。
诚然，他并非真正意义上的穷光蛋。
花旗银行的户头上，还拥有多达数百万美元的财富。
可是这些钱已经被彻底封冻，无法使用。
在这个世界上，钱不是万能的，但没有钱也万万不能。
他需要钱改变目前的生活，也需要钱为自已的安全增加更多的筹码。
如果有更多的钱……也许就能让更多的人成为自已的同伴，用钱活活砸扁该死的泛美联邦调查局。
从某种意义来说，钱比武器更可怕。
不，应该说，钱就是最恐怖的武器。
尽管身无分文，可方文杰却有着旁人无法企及的倚仗。
他隐隐觉得：那种神秘的细胞已经彻底改变了自已的身体。
再次年轻的面容就是最直接的解释。
返老还童，也就意味着无限的时间。
况且，自已还能随时改换现有的身份。
目前最大的问题，应该到哪里掘得重活后的第一桶金？
报纸上的招聘信息很多，大多却是月薪两千至四千的工作，这与他的要求相差太远。
揉了揉略微发酸的眼睛，方文杰合上手中的报纸，自嘲地摇头笑了笑。
身上还有两万多亚元，日常吃用倒是足够，可是距离想象中需要的数量，实在不值一提。
太阳已经放亮，大街上的车流与行人也逐渐密集起来。早起的往来者们都显得匆匆而忙碌，根本无人注意站在街角颇为另类的他。
报纸所能承载的信息量实在有限。通篇浏览下来，根本没有自已需要的东西。不得已，方文杰只能将之用力揉做一团，轻轻扔在脚下，转身朝着街道的另外一端快步走去。
那里有一家网吧。
门口竖立的招牌上歪歪扭扭地写着几个字：通宵营业。
方文杰神情自若地拿出身份证，递给坐在柜台后面的收银员。
这玩意儿是他从家政公司偷来的。
证件原主是公司的一名普通员工。
尽管大街小巷的角落里都能看到“办证”之类的非正常广告词，方文杰却没有花钱找人弄假证。他一直觉得那玩意儿很不靠谱，尤其是电子检验这一关根本就过不去。
现在事情变得很简单，只要对比身份证上的照片，对头部骨骼与肌肉进行扭曲变形，面部特征就能转换至相似度八成以上。
没必要变得一模一样，凡事做得太过都不好，说不定还会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交上十元押金，在一处偏僻的角落坐了下来。这里恰好位于楼梯的旁边，视线能够观察到大厅与前门的所有动静，却不会引起太多的注意。
点开电脑，方文杰只觉得心里有种难以言语的，非常奇妙的感觉。
屏幕上弹出的窗口，是一个以数字为商标的知名网站新闻首页。醒目的大幅广告和众多条目混合排列在一起，仿佛令人头疼却又不得不被迫接受的肮脏杂烩。
网页上的内容多达百余，文字更是以万计数。
不到两分钟，他已经把整个网页全部看过一遍。
这绝对不是简单粗略的浏览，而是对每一条信息和资讯都详加阅读。其中的内容不仅了然于心，甚至能够完全默记背诵而出。
方文杰只觉得双手在发抖。
捏握鼠标的掌心里满是湿漉漉的冷汗。如果不是拼尽全力死死咬住双唇，他肯定会抑制不住内心的惊骇与震撼而尖声叫嚷出来。
自已的记忆，以及思维能力，又强化了！
作为一名医生，他很清楚记忆程度的强弱，并不完全由各人思阅能力的多寡造成。其中的相关因素可以涉及到对外来事物的感知、视觉图像与脑部的传送速度，以及思维过程与资料的识记等等。
所有的这些，有一个专门的特有名词————意识辨晰。
大脑是人体的意识中枢。在神经的传导作用下，眼球从外界感知的信息，会迅速传递至脑部生成对应的主观判断意识。这一完整的生理过程，就是人类拥有的视觉。
对于这些视觉感知的信息，大脑会自动将其转化成为永久状态的储存体。这也是人类之所以会产生记忆行为的基本原理。从理论而言，人脑可以将所有外来信息进行储备。但是，在外部信息的摄入过程中，会产生大量被主观意识过滤后自动删除的部分。只有那些经过脑部意识辨晰接受的信息，才可能进入皮层记忆区永久储备。成为主体信息库的内容物。
意识辨晰是一个非常微妙的过程。也是人类判定“聪明”和“弱智”两种极端的唯一标准。简单来说，意识辨晰速度越快，从外界接收并储存的主观记忆量越大。这类思维能力敏锐的人也往往被称之为“天才”。而意识辨晰速度缓慢的个体，则被当作思维反应弱于正常人的“白痴”。
方文杰知道自已属于意识辨晰相对较快的一类人。
然而他从未想象过，自已的大脑辨晰速度会迅猛到如此惊人的地步。甚至就连在不到五秒内由视觉生成的外部图像，还能在意识层次缓慢回放。具体桢数细节竟然高达以微秒为单位的可怕地步。
也就是说，电脑和网页本身没有任何问题。只是从眼球摄入的外来图像，正在加快到难以想象程度的意识辨晰帮助下，飞快分解成为能够被大脑储存的永久信息。
这已经远远超出了正常人类能够接受的范畴。
毫不夸张地说，只要大脑皮层的容量足够，就绝对能够记下自已看到、听到、甚至感觉到的一切信息。
而且永远也不会遗忘。
可怕的记忆能力，传说中的“过目不忘”恐怕也不过如此。
是什么导致了我的身体产生如此突变？
难道也是源于从劳伦斯身上感染而来的神秘细胞？
它在改造肌肉骨胳的同时，也在悄悄改造着内部脏器、神经系统、思维能力……乃至，所有的一切？
这种细胞究竟是什么东西？
同为寄主，为什么我没事？
劳伦斯却被它们活活吸成一具干尸？
脑子里闪过无数问题的方文杰并没有流露出丝毫异样。他镇定自若地推开电脑键盘，快步走到收银台前结帐，旋即离开。
现在已经时近正午，网吧里的客人也越来越多。任何人看到他以疯狂的速度点击页面却根本不加以浏览，都会觉得好奇与不解。
从网络上获取资料是必须的，但是没有必要招来太多的麻烦。既然网吧通宵营业，完全可以等到午夜过后的冷清时段再此光临。
况且他已经从刚才的资讯中，得到了部分想要的东西。
……
在琨明市内众多的酒店中，“豪天”算得上其中的矫矫者。当然这不仅仅是因为它那吸引眼球的五星级标准。其间也有许多不为外人所称道的秘密。
坐在酒店接待室里，刚买了一身休闲装换上的方文杰，显得稳健而淡定。
来这儿的原因很简单————应聘KTV侍应生。
摆在桌面上的身份和学历文件，是花了三千块钱临时从制假者手里买来的地摊货。为了与照片相符合，他不得不再次改换面部细胞组合，变成一个年纪约莫二十上下，身材偏瘦，眉宇间带有几分初入社会略感生涩的俊朗年轻人。
和预料中一样，主考者的注意力，并没有停留在程序化的证明文件上。在应对了一系列相关问题，如流对答几句简单的日常英文后，他成功的完成了从无业者到酒店侍应生的身份转换。
按照惯例，所有新人在领取完个人服装后的第一件事，便是向自已的主管报道。不过，在敲开挂有“娱乐部经理”铭牌的房门后，首先映入方文杰眼帘的。却是一双曲线优美，被透明肉色丝袜紧紧包裹住的修长大腿。
“对不起，请先等一下，我接个电话。”
办公室里的女人身着一套做工精细的黑色套裙。在笔直的脖颈引导下，很容易把旁观者的目光，汇聚到其胸前被衣料遮盖住的两团高耸之上。苗条纤细的腰身，修长的腿部，在黑色的亮漆高跟鞋映衬下，越发显得性感和娇媚。
方文杰淡淡地笑了笑，坦然走进了屋子中央。
他能够听到被女人捂在手中话筒所传来的盲音。
加之那种倚靠在办公桌前，交叠且双腿的姿势，完全可以断定：对方根本没有在打电话。而是通过这样的方式，对新来的下属进行着非正式的考查。
不过话又说回来，这的确是个非常漂亮，足以引发男人太多幻想的女人。
“我叫韩蔚红。这儿的人都叫我红姐。”
也许是惊讶于对方的表现吧！韩蔚红并没有像往常那样，以各种诱惑的方式挑逗着新来的年轻人。虽然这种撩人的游戏足以打发时间且解闷。可是在心底，她仍旧还是看好那些在关键时候保持清醒的男人。
“KTV侍应生的工作很简单，稍微用心点就能胜任。”
幽雅地点起一根薄荷味细支香烟，韩蔚红定下神来的娱乐经理仔细打量着面前的新人：“在这里做事，虽说薪水不是很高，但好在小费很多。一般情况下，每月也有超过几千块的收入。另外，我看过简历，你英文不错。好好干，加薪升职的机会很多。”
……
从经理室出来，方文杰没有急于离开，而是在酒店内外认真转了一圈，彻底熟悉地形后，这才转身走进位于地下停车库旁边的电子游戏厅。
这几乎是所有酒店内不成文的规定了。厅内超过百分之九十以上的机器都带有赌博性质。
很快，在一台大型游戏机前，他站住了脚步。叫过附近的服务员上了一百元的分值后，慢慢地坐了下来。
这是一种同时可供八人游戏的老款赌博机。
玩法很简单：“十”字形状的机箱平台上有一个圆形孔洞。按照电脑程序的编排，猴子、狗、大象、狮子四种动物会从洞中依此出现。作为必要的屏障，小洞上方也来回盘旋着红、黄、蓝、绿四种颜色的柱状原帽。下注者买定赌猜对象后，不同颜色的帽子会首先落下盖住下孔洞。其中出现的动物也会掀开帽子亮相。这时机器会按照各人下注的对象和多少，自动付给赢取的点数。
帽子和动物的出现机率与押金的赔率相符。最为频繁的猴子、狗，以及红、黄两种颜色的帽子为一赔二。大象和蓝帽为一赔十。出现最少的狮子和绿帽则高达一赔五十。
望着手边显示屏上通红的“100”分值，方文杰没有急于下注。带着一脸恬淡的神情，默默地注视着面前不断出现动物和帽子的小孔。
严格来说，赌博，其实就是数学分类的延续。
游戏机也不例外。
归根结底，编排赌博程序的电脑，也必须依附最基本的数学理论而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