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文杰明悟地微微点头。
“三百万美元买了三个标准注射单元，你和你父亲各自打了一针，还剩下一个标准注射单元。”
这可不是简单的做数学题，方文杰用阐述法则对珍妮维芙刚才说的这些话进行总结分析。长期以来，他专精于来自精神层面的催眠诱导，并摸索出一整套有效的询问模式。
他不是专业的情报人员，也没有接受过相关训练。但方文杰对珍妮维芙有种极其古怪，甚至可以说是天然的亲近感。
白天见面的时候他就有这种感觉。起初方文杰以为是自已太久没有接触女人所导致。因为从生理学的观点来看，禁欲不是什么好事。佛教的和尚，天主教的僧侣，印度教的苦修士，无论男女，长期禁欲会导致精神层面出现幻觉，进入所谓“深度冥想”状态。
大量研究表明，长期保持这种状态会使生活和工作陷入困境。人际关系也出现各种问题。最常见的状态就是幻听，分不清现实和虚幻。
后来，宗教出现了。
按照方文杰的理解，宗教的起源就是精神病患者对正常人思维渗透与逻辑修改。所以在珍妮维芙暗中偷袭自已的时候，他第一感觉是这女孩对自已动机不纯。这里指的无关于和金钱，而是极其疯狂、可怕的方面。
她不缺钱，更不会缺男人。
多年前给珍妮维芙做手术的时候，方文杰就见过弗莱彻对女儿有多么的宠溺。
方文杰的记忆力非常好。她清清楚楚记得珍妮维芙当时的模样。
她很瘦。
腿脚和胳膊纤细，皮肤白的令人感觉不正常，整体看上去显得娇弱，从白色连衣裙领口露出的锁骨凸起轮廓感强得令人看了就觉得不舒服。仿佛那是一个活骷髅，混身上下没有一丝肌肉，只在表面蒙上了一层薄薄得皮肤。
珍妮维芙当时体脂率低得吓人，以至于方文杰不得不再三告诫弗莱彻，必须给她加强营养。
今天再次见面，方文杰第一感觉很惊讶，进而觉得疑惑。他很想仔细问问弗莱彻这些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昔日柔弱无比的女孩竟然变成健美冠军都自愧不如的大肌霸。
白天，方文杰没有说破，他选择了沉默。
这个世界上存在着太多的秘密。如果全都要一一弄清，那就真正是什么都不用做了。
还有一个重要原因，他已经决定离开。早走早安全.。至于珍妮维芙究竟遭遇了什么，她有着什么样的秘密，在方文杰看来都不重要。
她，仅仅只是自已生命中的一个过客。
现在，情况彻底扭转，方文杰必须通过珍妮维芙探知关于拉格拉斯细胞的更多秘密。
有必要的话，甚至要杀了她。
哪怕她是弗莱彻最心爱的独生女。
珍妮维芙仰起头，用孩童才有的纯洁目光望着他：“你确定想要知道吗？”
方文杰一秒钟都没有犹豫，他用富有男性美丽的浑厚嗓音命令：“以前我给你做过手术，但现在的你与过去完全不同。我对发生在你身上的事很好奇.。所以说吧，不要漏掉一个字。”
珍妮维芙对此置若罔闻，她直勾勾地盯着方文杰的手，挺起上身，努力张开嘴，探头去咬。
方文杰下意识将自已的手抬高，警惕地问：“你想干什么？”
“我要你的手。”珍妮维芙老老实实回答：“它有种让我沉迷于其中的特殊魅力。我想……这大概是因为我们之间拥有某种共同点。”
方文杰不禁再次眯起了双眼。
她从黑暗中袭击自已的时候就说过要“吃了你”。
我很像食物吗？
还是拉格拉斯细胞对她产生了副作用，产生了特殊幻觉？
其实珍妮维芙想要表达的意思是细胞融合，细胞个体之间的吞噬。
方文杰伸出左手，没有单独伸出某一根手指，他将整个手掌放平，倾斜朝下，一直伸到珍妮维芙唇边。
这要求可以满足。金属化的皮肤硬度连普通口径枪弹都打不穿，更不要说是区区几颗牙齿的啮咬。
珍妮维芙脸上油然浮现出欣喜的神情。她用双手托住方文杰的手，仿佛那是世界上最罕见的珍宝，凑近眼前细细端详了几秒钟，张开嘴，带着说不出的喜悦和满足，将其深深吞进嘴里。
她含的很深.。
她保持着这种固定的姿势，足足过了好几分钟，才恋恋不舍的将手掌吐出。
这种程度的接触，足够拉格拉斯细胞异体之间完成试探与交融。
“真不错。”她在满足中发出语言含糊的赞叹.：“这是我研究过最特殊的东西。这与味觉和食欲无关，我需要，我知道自已需要什么。”
方文杰关注着她的每一丝变化：“你只是舔了一下，为什么说是研究？”
珍妮维芙解释：“你很特别。而且，研究……仅仅只是研究，对我来说已经足够。我能感觉到你的存在，我只需要得到一点点，就已经够了。”
“怎么个特别法？”方文杰追问：“你还没有回答我之前的那个问题，最后一支拉格拉斯细胞注射单元，你是怎么处理的？”
他隐隐有种感觉，这两个问题指尖必然存在着某种关联，而且非常紧密。
珍妮维芙接下来的话印证了他的猜想。
“三个注射单元，我用了一个，父亲用了一个，最后一个他给了我，让我随意支配。”
“我能理解父亲的想法。他希望我得到真正的幸福。拉格拉斯细胞虽然解决了我的病根，让我获得了健康，但人生之路还很漫长，尤其对于女性来说，拥有深爱彼此的伴侣，才是最重要的。”
“在我很小的时候，父亲就告诉我，他亲手杀了妈妈.。他带着我去过那个农场，那里的一切都很干净，阳光明媚，到处都是生长茂盛的植物。那是妈妈和其他人身体腐烂之后变成的营养物质最佳体现。”
“顺便说一句，我讨厌黑鬼。如果不是因为他们，爸爸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我也会有一个幸福的家。”
方文杰听懂了她话里潜藏的意思：“弗莱彻给了你很大的自主权，你可以自由挑选喜欢的男人，然后……”
说到这里，他停了下来，用深邃且耐人寻味的目光注视着珍妮维芙。
女孩丝毫没有躲闪：“自从打针以后，我和父亲就产生了相同的，非常清楚的理念认知。从某种程度上来看，我们已经不能算是真正意义的人类。”
方文杰对此深有感触，他点了点头，叹道：“是的，我们是怪物。”
“不，你说错了。”珍妮维芙摇摇头，她对此有着另类的理解：“我们是神。超越人类，甚至综合能力远远凌驾于其上的神。”
“神与人之间永远不可能产生共鸣。好好想想那些宗教神话里故事吧！神与人类之间的交合从未有过幸福美好结局。玛丽亚莫名其妙生了个儿子，宙斯与诸多人类女性之间的混合，还有遥远的东方神话，神与人之间的爱情都没有好下场。”
“悲剧一直延申到他们的后代身上。耶稣被钉死在十字架上，希腊神话中所谓的“半神”统统都是私生子.。他们被鄙视，被嘲笑，他们才是人类眼中真正的怪物。”
方文杰明悟地轻轻点了下头：“你说的又一定道理。所以弗莱彻把注射单元交给你，让你选择并制造一个身份与能力对等的丈夫？”
珍妮维芙没有否认，她展颜微笑了一下：“制造……我喜欢这个词。你说的很对，制造一个属于我的男人。”
“以前的我可不是现在这样。该怎么说呢……这其中有些状况变化还是很大的。得益于来自父亲的基因，我从小就很壮实。后来生病，变得很虚弱。注射了拉格拉斯细胞，我的整体情况开始朝着好的一面发展。如果那时候医生你见过我，一定会觉得惊讶，因为那时候的我与现在看上去根本就是两个人。”
“我身材苗条，长得很美。来自于妈妈的基因终于在我身上得到了完美体现。”
“病愈后的我变得自信又开朗，那时候无论走到那里都有追求者。瑞士的滑雪场、澳洲的大堡礁、南美的热带雨林、华夏的长城……我去过很多地方，追求者可以从这里一直排到莫拉尔镇外几公里远。就连瑛国、岛国、中东和摩洛哥王室的成员也在其中。”
方文杰揶揄地笑了：“听起来就像童话故事，穿水晶鞋的女孩与王子之间的爱情。”
珍妮维芙摇摇头，她脸上随即显出特殊的冷漠与傲慢。当然，这不是针对方文杰，只是对他刚才这句话的本能反应：“你说错了，是公主……不，应该是女王和仆从。”
方文杰没有争辩，两者在他看来没有区别。他抬手握拳堵住嘴轻轻咳嗽了一声，然后放开：“然后呢？”
珍妮维芙的神情依然冷漠，沉浸在对往昔回忆中的她开始变得兴奋：“我的第一个男人，是个瑛国皇家空军的退役军官。他叫乔治，四十七岁。”
方文杰面露古怪：“……他的年龄未免太大了吧？”
“我最爱的人就是我的父亲。”珍妮维芙解释：“乔治与爸爸长得很像，我觉得他应该是个很好的伴侣，所以乔治追求我，送给我鲜花的时候，我没怎么考虑就答应了。”
方文杰没有对此做出评价，他用只有自已才能听见的声音喃喃自语：“真是活见鬼的爱情……好吧！我没资格对此做出评价，顶多就是充满同情心的旁观者。”
他下意识想起了远在坤明那个温柔美丽的女孩。
“父亲对此很反对，他认为乔治不是个好男人。”说到这里，珍妮维芙下意识皱起眉头：“他拒绝承认乔治的身份，也就是我的男朋友。他派人警告乔治，让他离我远点儿，后来……”
珍妮维芙沉默了。
方文杰淡淡地说：“这不奇怪。换了我也不会让自已的女儿找个年龄与自已差不多的男人结婚。”
“其实我很喜欢乔治。”珍妮维芙低下头，情绪显得有些低落：“当时我和父亲一直在冷战。后来他告诉我，不要光看表象。他安排了两个女人故意接近乔治，说如果乔治能经受住考验，就接受他。”
方文杰撇了撇嘴。他很清楚这样做的结果，也不方便发表意见。
珍妮维芙继续道：“乔治上钩了……准确地说，他显得很主动。因为那两个女人比我漂亮，伪装的身份也更高贵。不到一个星期，乔治主动找到我，说我和他还是算了。因为我不适合做他的女朋友。”
方文杰不由得笑了起来：“后来怎么样？”
珍妮维芙眼中升腾起一股怒色火焰：“父亲派人抓住乔治，让我随便怎么处理都行。其实父亲的本意是让我随便教训他一下，让后让他滚。但是……在这个问题上，我另有想法。”
“我和父亲都打过针。我觉得乔治可以成为一个很好的实验品。于是，我给他也打了一针。”
方文杰做梦都没想到珍妮维芙居然说出这种话。惊愕中的他忍不住脱口而出：“你说什么？”
“我给他打了一针。”珍妮维芙认真地说：“我也不知道当时究竟是怎么想的，反正我就是想在乔治身上试试看。不要误会，我给他打的那一针，不是完整的拉格拉斯细胞注射单元.我从中抽取了大约十分之一的液体，加上稀释用的营养液。”
方文杰听得呆住了。
这不符合常理，可是珍妮维芙偏偏就这样做了。
“为什么？”他皱起眉头：“你明明已经不喜欢他，甚至可以说是厌恶，为什么……还要以打针的方式赋予他能力？”
“我也不知道。”珍妮维芙满面诚实，她抬手轻轻点了一下自已的额头：“当时我就是这样想的。那是一种来自于大脑深处的本能，潜意识告诉我这样是最有利，也是最好的处理方法。”
“脑子里有个声音，它告诉我，强化后的乔治会成为最好的研究对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