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个好消息。
必须通知方文杰，让他趁早离开。
……
翌日。
车队离开莫拉尔镇，朝着赛维康拉特方向驶去。
克里斯亲自驾车，这是一款他最喜欢的重型越野。装甲防护层厚重又安全，引擎强劲有力，车厢后部还装有一挺大口径重机枪。只要使用得当，在某些场合完全可以充当不亚于坦克的正面进攻载具。
崎岖不平的地面丝毫没有对克里斯造成影响。他双手握着防线盘，双眼注视正前方的同时，余光却不停瞟着坐在旁边副驾驶座位上的弗莱彻。
胖胖的地下军火商把车椅靠背放倒，以一种非常舒服的姿势斜躺着。他绑着安全带，摇晃的车身对他来说相当于倍感舒适，双手十指交叉平放在腹部，满面都是悠闲的神情。
车里只有他们两个人。
克里斯好几次欲言又止，他的眼里满是焦虑，心中不安的情绪越来越浓重。
过了十多分钟，车队驶过丘陵，克里斯实在忍不住了，他降了一档速度，认真地问：“老板，你究竟是怎么想的？”
弗莱彻双眼不睁，他似乎是在假寐，却可以听出克里斯言语当中透出的复杂情绪：“别想太多，好好开你的车。”
克里斯对这种毫无意义的回答充耳不闻，他继续追问：“为什么要与那帮瑛国佬合作？我们有太多的人死在他们手上，尤其是现在，我们实力受损，整体情况远不如从前。”
弗莱彻缓缓睁开眼睛，偏过头，平静地看着克里斯：“你的想法是对的。但你得明白，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事情不是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简单，也不是非黑即白。我们杀了很多威尔伯的人，他的反击也导致我们伤亡惨重。所以我们必须坐下来好好谈谈，否则一旦有第三方势力介入，我们失去的恐怕比现在要多得多。”
这番话有着很强的逻辑性，就连克里斯也不得不承认弗莱彻说得很有道理，至少表面上看来是这样。
他双眉紧皱，没有继续争辩：“好吧！反正你是老板，你说了算。”
……
下午四点多的时候，车队缓缓驶入了赛维康拉特.。
虽然之前通过电讯和人员接触两种方式传递了弗莱彻想要和谈的信息，“黑武士”佣兵团这边却丝毫没有大意。赛维康拉特.里里外外仍然戒备森严，设置在塔楼和各个制高点上的轻重武器纷纷锁定进入镇内的车辆，更有多达数十名狙击手潜伏在隐蔽位置，把各自选定的目标纳入瞄准镜十字中央。
引导人员带着弗莱彻等人来到位于小镇西北的一座破败建筑.。这里最早是比利时殖民者建造的教堂，后来赛维康拉特.被特维拉部族占据，十字架被当地土著砸碎，换成了他们崇拜的神像。
再后来，这里卖给了新的金矿投资者，也就是卡莱尔。他把神像从祭坛上挖出，当作具有浓厚本地色彩的奇物卖给欧洲收藏家，重新把神圣的十字架请上了祭坛主位。
历任矿主对这座教堂都很重视，花费了大量金钱对这里进行修缮。尽管如此，在利益面前，它仍然免不了毁于战火。
现在的教堂顶部覆盖着一层合成材料，那是仿照造船厂龙骨的做法。主材弯曲插入残垣断壁之间，外层铺着看似很薄，却有着极强韧性的膜状物质。
威尔伯不喜欢睡在车上，哪怕是豪华房车他也觉得不习惯。仆人们用简单迅捷的方法在废墟里重建教堂，这样做虽然有偷工减料的嫌疑，却可以满足威尔伯目前的生活所需.。
教堂门口站着好几个全副武装的守卫。他们用不善的眼光在弗莱彻等人身上来回扫视。
队长麦斯大步走上前，微笑着与克里斯打了个招呼，然后面对弗莱彻欠了欠身，认真地说：“伯爵一直在等你。”
这种不冷不淡的开场白在弗莱彻看来毫无营养，也起不到任何实际效果。他面带微笑，从鼻孔里喷出的浊气却冷漠又矜持：“我这不是来了嘛！”
麦斯很想说点儿什么具有威胁性质的狠话，然而搜肠刮肚却找不到合适的字句。他只能按照惯例对弗莱彻进行搜身，却没有找到任何一种符合“武器”概念的随身物品。
他冲着弗莱彻悻悻地挥了挥手，闪身挡在正欲紧跟其后迈上台阶的克里斯面前。
“待在这儿别动。”麦斯皮肉不笑地说：“老板级别的谈话我们插不上手。顺便说一句，这里是私人领地，如果你执意要进去，我可不保证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火焰之狼”与“黑武士”打了很多年，双方互有死伤，克里斯与麦斯是一对真正意义上的老冤家。
已经走上台阶的弗莱彻停下脚步，转身叮嘱克里斯：“照他说的做。虽然我不喜欢威尔伯，但他是个真正的贵族。就算想要杀我也不会选择现在.。”
清楚局势的克里斯面色阴沉地点了点头。
……
台阶之上的教堂新装了一扇门，一名身穿蓝色号衣的内侍站在空处，再次确认弗莱彻的身份后，他弯腰行了个礼，为访客拉开房门。
走进内廷，弗莱彻惊讶的观望四周。
这个地方他来两次，残破不堪的内堂早已成为记忆的一部分。可是如今呈现在眼前的这一切，彻底颠覆了弗莱彻的认知。
地面铺着漂亮的瓷砖，从釉色与质地来看，应该是法国的名牌货。
四周墙壁重新粉饰并添加了各种装饰。尤其是深红色的幔帐，那是来自瑛国皇室传统织工手艺的产品。贵族们就喜欢这种故意彰显身份与财富的噱头，他们对优质工业产品视若无睹，偏要追求所谓的“手工精细化”。实际上，科学技术发展到现在，工业产品质量远远超过手工制品。然而在上流社会，价格是最重要的，甚至在某些特殊场合也是唯一的判别标准。
“手工编织的红色布幔”，这本来就具有极为丰富，令人浮想联翩的浪漫色彩。
家具来自意大利，弗莱彻对此非常确定。
在金色流苏与帷幔隔成的卧室旁边，隐约透出少许白色.。
那是一个非常豪华的座便器。
如果不是因为这座老旧教堂面积太小，威尔伯一定会分隔出更多的功能化空间。
厨房、餐厅、办公室、会客厅、弹子房、书房、盥洗室……
威尔伯的眼角本能地抽搐了一下。
他终于明白自已和威尔伯之间的本质区别在哪儿了。
财富拥有程度也许两个人都差不多，说不上谁别谁更有钱。
可是在赛维康拉特，在这种因为黄金死了无数人，因为战乱前前后后被炮火摧毁了不下十次的地方，只要是脑子正常的人，都不会在房屋装修方面投入大量资金。
看看这些豪华的摆设，尤其是墙壁和地板，总体花费不会少于八十万美元。
距离这里最近的贸易港是亚历山大，从那里把所需物件弄过来，光运费就不是个小数。
弗莱彻对这种奢侈的行为很想嘲笑一番，心里却同时生出隐隐的羡慕。
对面，在那个巨大的，充满了浓厚宗教色彩的十字架底部，摆着四张笨重的豪华皮椅。在它们正中，是一张精致的大理石圆形镶面茶几。
威尔伯坐在位于正中的椅子上，他抬手指了一下对面的皮椅，淡淡地说：“坐吧！”
弗莱彻依言坐下。
另一名身穿同款号衣的内侍端着银盘走过来，送上茶水和各种精致的零食小点。
威尔伯谨守着必不可少的待客礼仪，却只是表面上如此。他对弗莱彻今天来访的兴趣远比仇怨要浓厚得多。他对内侍挥了挥手，后者倒退着离开房间。威尔伯伸手拿起摆在茶盘中央的银壶，给弗莱彻倒了一杯温热的红茶。
“说吧！你想谈什么？”伯爵控制着情绪，使自已说话语气听起来冷淡又矜持，与平时没什么两样。
弗莱彻没有急于开口，他端起摆在面前的茶杯，慢慢喝着杯中的茶水。
“这也未免太寡淡了。”地下军火商用肥厚的舌头舔着嘴唇，语气中颇有些不满，发着牢骚：“一点儿水果精油的味道都没有，亏你还是伯爵。”
伯爵红茶是一款调味茶，以独特的口味和清雅芳香广为流传。弗莱彻之所以这样说，主要是出于对威尔伯身份的调侃。
“如果你只是为了喝茶，我觉得你大老远跑这趟根本就是在浪费时间。”威尔伯神色阴沉，他眼里释放出森冷与敌视的目光：“不要用你那套商人的小心思来谋算我，也不要试探我的耐心。”
弗莱彻知道有些时候必须见好就收，他笑着改口：“好吧！让我们好好谈谈关于生意上的事情。关于赛维康拉特，我觉得我们可以好好合作一下，就从……”
“等一下。”伯爵打断了他的话：“有件事我很好奇，这里只是一个废弃的金矿，为什么你会对这里产生兴趣？”
弗莱彻丝毫没有隐瞒，他一直认为这是与威尔伯对等谈判的基础：“你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吗？好吧！除了那条埋得很深的新矿脉，这里最吸引我的就是那个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就已经存在的银色柱状体。它看上去就像一根超大号的雪茄.。”
“怎么样，我说的够清楚了吧？”
威尔伯眉头皱得更深了：“你是怎么知道的？”
地下军火商笑了：“还记得默森吗？”
威尔伯眼中闪过一丝惊讶和冷厉：“你认识他？”
弗莱彻胖胖的脸上写满了诚实，以及专属于男人的骄傲成分：“他的妻子是我的前女友。她长得很漂亮，很多年前我们在一个私人派对上认识.。我热情奔放，她火辣大胆.。我们在一起过了好几个月的浪漫时光。她一直想要和我结婚，我对此没什么兴趣，于是给了她一笔钱就离开了。”
伯爵从鼻孔中发出不屑一顾的冷哼，不无讥讽地说：“看来你和她之间余情未了啊！”
这种语言上的打击对弗莱彻丝毫没有产生效果。地下军火商拿起木夹往自已的茶里加了两块糖，又加了很多的牛奶。
“我一直觉得对女人不能小气，只要满足她们在物质方面的需求，就能得到成倍数的丰厚回报。”
伯爵仍在冷嘲热讽：“你把勾引别人的妻子当作一种投资？”
“你说错了，这是两件事，而且有着本质上的区别。”弗莱彻严肃地说：“我和维娜认识的时候，默森还没有见过她。至于他们结婚，那是后来的事情。”
伯爵神色不变，他慢慢抿着杯中的热茶。
“默森不知道我的存在，维娜也不会告诉他曾经与我有过这么一段热恋的感情。至于他们夫妻之间出现问题，上帝可以作证，那与我真的没有任何关系。究其根源，还是因为默森。”
威尔伯下意识地问：“为什么？”
他对探究这类私事没有太大的兴趣，然而默森不同，他曾经是赛维康拉特的拥有者。
弗莱彻没有刻意隐瞒：“这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威尔伯……亲爱的威尔伯，你……”
“你先等一下。”伯爵眉头越皱越紧，他打断了弗莱彻，冷冷地说：“我和你之间谈不上什么交情，所以别叫我“亲爱的”。还有，你我之间现在的关系是敌人，不是朋友，所以你在措辞方面最好不要想当然的加上各种头衔和前缀。”
弗莱彻眼里闪烁着一种意义不明的诡异目光，他的微笑比任何时候都要甜腻，但其中绝对没有谄媚的成分：“好吧！我可以照你说的做。可我还是想说，我们之间的关系其实比你想象中要亲密得多。”
伯爵颇感意外，却丝毫没有在脸上表现出与之有关的表情：“理由”
弗莱彻依然笑容满面。
他伸手拿起摆在茶几水果盘的刀，左手捏着刀柄末端，右手拇指和食指轻轻捏住刀尖。
看着他的动作，伯爵脑子里忽然生出一个极其古怪，此前他从未有过，也绝不可能朝着那方面去想的念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