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你去跟老板说吧！”加斯帕对此毫不在意，他保持着没有任何退让迹象的坚实站姿，态度非常强硬：“你们最好记住自已的身份。这里不是儿童福利院，也不是慈善收容所。”
“你这个该死的混蛋！”玛玛鲁克森爆发出闷雷般的咆哮，这个身高超过两米，魁梧彪悍如黑色北极熊般的巨汉用力挥舞着拳头，怒不可遏：“别用老板来压我，老子不吃这一套。”
距离太近了，扑面而来的浓烈口臭几乎把加斯帕当场熏晕。他不得不侧过脸，避开玛玛鲁克森那双怒视着自已的眼睛，以及喷到自已身上的口水，冰冷且带有几分虐意地说：“总之规矩就是规矩。你有两个选择，要么接受，要么滚。”
尽管黑人巨汉心中充满了愤怒，最终他还是选择了退让。
加入“火焰之狼”是为了钱。
总的来说，弗莱彻是个不错的老板，他开价很高，各方面待遇也还可以。
虽然雇佣兵这个群体可以算作“自由人”，可加入团队之后，就打上了固定的烙印。除非弗莱彻死了，或者“火焰之狼”解散，否则很难，甚至根本不可能被其他团队接纳。
加斯帕很清楚这一点，所以他有恃无恐，强行订立新规。
……
夜幕降临了。
莫拉尔镇陷入一种诡异安静状态。
往常这个时候餐厅周围总是很热闹。包括莫莉在内做皮肉生意的女人们根本不缺顾客，鲍勃的酒也卖得很好，三三俩俩聚在一起的雇佣兵们要么玩牌赌钱，要么呆在小屋里做着自已感兴趣的事。
今天没有任何娱乐活动。
骤然增加的训练量使所有人都感觉不适。尽管鲍勃准备了味道鲜美的西红柿牛肉浓汤，疲惫的士兵们却对这种平时难得一见的美食毫不感冒。他们撕开面包，蘸着汤水随便打发了一顿，只是单纯为了填饱肚子，便带着浑身酸麻，拖着沉重的脚步，钻进营房里各自的窝棚，很快发出如雷的鼾声。
亨迪陪着满面疲惫的玛玛鲁克森走进医疗室。
刚进门，黑人巨汉就如垮塌的高山一般重重倾倒在椅子上，发出无助少女般的可怜哀求。
“亲爱的医生，帮帮我。”
方文杰嘴里叼着一支万宝路，从香烟长度判断，应该是刚点燃不久。他深吸了一口，感受着尼古丁随着烟雾在口腔内部弥漫开来的那股味道，扬起细长的眉梢，故作惊讶揶揄：“你流了多少血？”
这话问得没头没尾，玛玛鲁克森之前预想的场景完全没有这一出，就连聪明的亨迪也觉得有些措手不及。一高一矮两个黑人顿觉莫名其妙，面面相觑。
亨迪试探着解释：“医生，鲁克森没有受伤，也没有流血。”
“不会吧！”方文杰翘着二郎腿，他用细长的手指夹着香烟，漂亮的深黑色眸子里释放出睿智且富有调侃成分的目光：“正常情况下，大量失血会导致体能流失。鲁克森你是个强壮的男人，而且还是骨头断了也会咬牙坚持，哼都不哼一声的硬汉。”
“瞧瞧你现在比弱鸡还软的样子，我觉得你一定是被十几个彪形大汉轮流照顾过。我赌十美元，你的屁股上一定被开了个很大的洞，像女人来月经那样流了很多血，搞得你站都站不稳，只能坐着或趴着。”
亨迪有种忍不住想要抬手捂脸的冲动。
玛玛鲁克森张了张嘴，一种夹杂着狂怒成分的冲动瞬间涌上头顶，又在一股更加强烈的控制情绪覆盖下消失。他用黏黏的舌头舔着肥厚嘴唇，干巴巴地说：“医生，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我……”
方文杰微笑着打断他的话：“针对你现在的情况，我给你两个选择，以供参考。”
“首先：回去好好睡一觉。”
“其次：去找鲍勃买上一包卫生巾，让你可怜的屁股好受些。”
无论是他调侃的语气，还是富有另类意义的俏皮话，都让黑人巨汉觉得内心焦躁感变得越发剧烈。
他来到医疗室是为了请求帮助，而不是像呆萌的青蛙一般任人当做玩具讥讽。
“医生，我……”
刚说到这里，房门从外面推开，加斯帕带着一名亲随走了进来。
方文杰反应很快，他不慌不忙把夹在手里的香烟塞进嘴里，缓缓吸了一口，带着专属于医生的严谨，对玛玛鲁克森认真地说：“情况没有你想象的那么糟，好好休息，多喝开水。对了，回头你去找下鲍勃，让他给你弄点儿糖煮鸡蛋，不要太熟，溏心的就行，那玩意儿对你很有帮助。”
他随即异常严肃的补充了一句：“在东方，这是一种非常不错的补品，专治大量失血后出现的各种综合不适症状。”
熟悉方文杰的人都知道，当他一本正经说话的时候，每一个字都是真的。
玛玛鲁克森神情变得凝重起来。
亨迪满面崇拜，感觉脑子里多了一些奇怪的知识。
就连刚走进医疗室，神情阴鸷的加斯帕也忍不住抽了抽眼角，暗暗记住这个关于糖和鸡蛋，不知道应该归于药物还是食品的特殊配方。
方文杰对亨迪微笑着，抬手指了一下坐在椅子上的玛玛鲁克森：“你带着他先回去吧！鲁克森的情况不是很好，让他好好休息。”
亨迪看懂了方文杰的暗示，连忙杵着拐杖踮着脚站起，忙不迭回答：“谢谢医生。”
从加斯帕身旁走过的时候，黑人巨汉恶狠狠瞪了他一眼，仿佛目光带有足以将活人撕裂的可怕力量。
方文杰不失时机地喊了一句：“别忘了吃糖煮鸡蛋，每次至少吃两个。还有，吃双不吃单，那玩意儿很补的。”
带着各种不解，以及对神秘东方药物的崇拜于憧憬，亨迪艰难拖拽着玛玛鲁克森离开了医疗室。
加斯帕显然对黑人巨汉之前坐过的那把椅子颇为厌弃。他环视四周，从墙角搬过来两个空弹药箱，叠摞在一起，转身坐下。
“晚上好，菲利克斯医生。”他的开场白颇有礼貌。
方文杰也投桃报李：“晚上好，尊敬的加斯帕队长。”
这话让加斯帕听了很是受用，也略微放开了一些对方文杰的戒备心理。他微笑着，只是因为五官相貌与脸型的缘故，笑容显得很难看：“很抱歉这个时候来打扰你，但有些事情必须与你商量。”
方文杰深邃的眼眸中闪烁出一丝特殊光亮。他侧身拿起摆在桌上的烟盒，递了过去：“抽烟吗？”
加斯帕犹豫了一下，伸手接过，从烟盒里拿出一支烟，用自已的打火机点燃。
在有着共同爱好的男人之间，香烟可以增进彼此了解，缓和矛盾，甚至可以产生浮于表面层次的友谊。
加斯帕在吞云吐雾中继续着刚才的话题：“赛维康拉特那边事情很多，克里斯与格列夫一下子走不开，所以老板委托我暂时代管莫拉尔训练营。”
方文杰轻轻点了下头：“弗莱彻上次来的时候就跟我说过这事。”
他注意到，当自已说出“弗莱彻”这个名字的时候，加斯帕夹住香烟的那只手仿佛不受控制般抽动了一下。虽然幅度不大，对方也迅速以抬手动作进行掩饰，然而那种发自内心的不悦却直接透过目光渗出。
加斯帕将举起的手缓缓落下，笑声显得有些沙哑：“克里斯和格列夫以后可能不会回来了。老板对他们另有安排。”
这句话里明显带有一丝威胁成分。
方文杰保持着与之前没什么两样的固定坐姿，努力消化着对方话语释放的信息。过了几秒钟，他用手指灵活地弹了弹烟灰：“你想告诉我什么？”
“我希望你能配合我的工作。”加斯帕脸上的笑容越发浓厚。他觉得一切皆在掌握中，菲利克斯医生应该是个聪明且理智的人。
方文杰平静的脸上丝毫没有透出不悦。他扔掉烟头，再次点起一支烟，认真地问：“你想要我怎么配合？”
这是关键。
“我制订了一套新的训练规则。”加斯帕解释：“从明天开始，医生你必须参加训练。”
加斯帕的想法很简单：既然菲利克斯医生与其他雇佣兵一样，隶属于“火焰之狼”，那么他也必须同样遵守自已订立的新规。
方文杰久久注视着坐在对面的新任副队长，没有说话。
加斯帕很不适应这种长时间的沉默。
他觉得自已是掠食兽，是这座营地里所有人的天敌。来自身份上的压制一旦成为事实，自已也将获得无形王座，成为这里毫无疑问的统治者。
弗莱彻交给自已的任务只是“代管”，然而加斯帕对此有着迥然不同的理解。他要借助这次短期任命，尽可能强化自已在团队中的身份地位，并将其固化。
良久，方文杰张开嘴唇，缓缓地说：“你太心急了。”
加斯帕微微一怔，他用狐疑的目光打量着对方，不解地问：“医生，你这话什么意思？”
方文杰淡淡地问：“我应该直接叫你的名字？还是应该管你叫队长？”
加斯帕猛然醒悟，一种底牌被人看穿的羞怒正在脑海深处发酵，但他仍能保持住理智与清醒，同时强忍着心中不断扩大的怒意，尽可能以稳定的语气道：“你可以叫我加斯帕。”
“好吧！加斯帕。”方文杰挺起身子，换了个更舒服的坐姿：“我想说的是，每个人都有专属于自已的想法。想要得到权力和更高的位置绝不是令人诟病的行为，更谈不上所谓的卑鄙与阴谋。”
“我知道你想取代格列夫，甚至直接取代克里斯。所以你来到这里的第一天就定下规矩，增加日常训练量。”
“在遥远的东方，有一句老话，叫做“新官上任三把火”。以强势和威严让所有人认同你的权力，手段虽然粗暴又强硬，却很管用。”
“如果在别的地方，这方法没错。可是在这里，在莫拉尔训练营，我觉得可能会适得其反。”
加斯帕紧盯着医生的眼睛，发出深沉且令人不寒而栗的冷笑：“为什么？”
“因为你没有展示出足以令其他人服从的能力。至少你没有克里斯和格列夫那种令人钦佩的个人魅力。”方文杰毫不掩饰直接点出问题关键：“还有，你的权力来自弗莱彻，他不光是你一个人的老板，而且还是我们所有人的老板。我相信你来之前，他与你肯定有过关于接任的相关探讨，甚至可能还有过深度交流。当然，我不知道他是否给予你某种忠告，但就你目前的所作所为来看，已经超出了弗莱彻赋予你的权力。”
加斯帕不再冷笑，甚至连表面上的客套也彻底撕下：“你在教我做事？”
“你在玩火。”
方文杰这句轻飘飘的话如锋利尖刀狠狠直刺加斯帕脑海深处最隐秘的要害：“我知道弗莱彻会容忍你在某些方面肆意妄为，前提是你能维持局面，至少不能输于克里斯在任的时候。但你必须明白，实力是支撑野心膨胀的基础。一旦持反对意见的人超过平衡指数，局面就会失控。”
加斯帕目光阴冷，他忽然笑了，笑容里有种令人看起来忍不住觉得想要避开的冰寒与酸意。
“亲爱的菲利克斯医生，所以我需要你的帮助。”他一字一顿地说：“从明天开始，你必须按时参加训练。”
这种程度的威胁对方文杰毫无效果。他淡淡地问：“你就不怕我打电话给弗莱彻，把这里所有的一切都告诉他？”
“那是你的自由。”加斯帕对此并不在意：“老板要的是一支绝对服从命令，并且拥有强悍战斗力的军队。无论克里斯还是我，只要能帮他做到这一点就行。”
方文杰耸了耸肩膀，摊开双手：“好吧！反正我只是给个建议，你开心就好。”
加斯帕从椅子上站起来，居高临下注视着他：“医生，我也给你一个忠告。明天准时集合，老老实实完成训练任务。否则，我会把你吊在行刑架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