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雇佣兵这个特殊群体当中,拉近彼此关系的最佳物品无非是香烟和酒。
莫拉尔镇上的啤酒可不便宜,再加上烤肉,以及多达数百名PARTY参与者,总金额变成了一个非常高昂的数字。
临时架起的烤炉边聚着人群,到处都弥漫着酒精气息。
这里毕竟是佣兵训练营,说是啤酒管够,但因为后勤供应和运输方面的限制,实际上可供分配的数量约为每人半箱。
这个数字不算少了。
“谢谢医生。”
“我爱你医生。”
方文杰很清楚,这些恭维与赞美很大程度是看在自已为PARTY买单的份上,但其中多多少少仍包含着雇佣兵们对自已的尊敬与善意。
露易丝和杰克坐在角落里。
“听我说杰克,你应该主动点儿,去找医生喝一杯。”她解开漂亮的栗色长发,毫无遮掩的修长双腿分得很开,长长的上衣下摆完美遮挡住一切美好的风景。
杰克仰脖灌了一大口啤酒,闷闷不乐低声嘟囔:“我承认医生是个好人,可他破坏了我和那个该死黑鬼的决斗。”
“难道你还不明白吗?医生救了你!”露易丝恨铁不成钢的用胳膊肘重重朝着男友胸口撞了一下:“”
杰克弯下腰,手肘杵在膝盖上,双手握着并不沉重的啤酒瓶,湛蓝色的眼睛里透着思考。尽管很不情愿,他仍然面色阴沉地缓缓点了下头。
他虽然鲁莽又冲动,却不是什么都不懂的白痴。
“我不喜欢黑鬼。”杰克将酒瓶举高,小口啜饮着带有浓郁风味的冰爽液体,高挺鼻梁与轮廓分明的面颊共同形成极具男性魅力的侧影。
他低声喃喃着,除了露易丝,没有第三个人听见这句话。
杰克从不认为自已是种族主义者。早年在南非的时候,他曾经帮助过好几个贫困的黑人家庭。
那是一个民间公益项目,只要捐助五十美元就能让一个当地家庭得到两个月的生活物资。杰克当时很年轻,也没什么钱,可即便如此,他仍然一次性捐助了两百美元。
他是一个虔诚的天主信徒。杰克真正厌恶并憎恨的其实是教派神灵,只不过出于平时说话方面的习惯,再加上所处的环境,很自然的变成了“我不喜欢黑鬼。”
在这个世界上,杰克信任并真正给予着全部寄托的人,除了远在瑞典的母亲,只有露易丝。
其实他对方文杰没有恶感。
杰克承认,那天方文杰执意先给亨迪做手术的时候,他真的很想对准医生脑袋狠狠来上一枪。
短暂的愤怒过后,冷静下来,杰克脑子里的愤怒彻底烟消云散,转化为对菲利克斯医生的感激。
可他不喜欢亨迪,也不喜欢玛玛鲁克森。
这种执着很快形成了惯性思维,再加上长久以来白种人对黑皮居高临下的俯视优越感,尤其是在露易丝和医生面前,杰克觉得有必要表现出自已强悍的一面,所以他主动挑衅约战。
之前,咒骂出口的瞬间,杰克已经后悔了。
他很清楚,自已不是玛玛鲁克森的对手。
他只希望在决斗场上不要输得太难看就行。
另外,杰克也并非完全没有赢的机会。但他不希望事情朝着那方面发展.。因为要如果真正要以输赢论结果,自已和玛玛鲁克森之间必然有一个人要倒下。
这种输赢可不是掰手腕那么简单,而是意味着死亡。
玛玛鲁克森来自祖克族,他们全族都是野蛮人。如果他死了,自已和露易丝接下来就必须面对来自整个族群不死不休的追杀。
同样的道理,杰克知道玛玛鲁克森不会放过自已。
如果死在他手上,露易丝肯定要为自已报仇。
她很强,却毕竟是个女人。
此前杰克一直不明白方文杰为什么要把鲍勃叫出来开盘下注。
他觉得医生是故意想要坑陷自已,让自已当众出丑。
然而医生阻止了玛玛鲁克森对自已的必杀一击。
平手,这是最好的结果。
从愤怒到浑浑噩噩,从满脑子迷茫到冷静清醒,杰克感觉内心深处仿佛有种神秘东西苏醒了。菲力克斯医生举重若轻的点拨虽然使他重重摔了一跤,却在他眼前展现出从未有过的清明。
“医生是个好人。”一丝带有感激成分的微笑随着杰克弯曲的嘴角悄然浮上.。他侧身转向露易丝,举起啤酒瓶,加重语气认真地说:“他救了你,也救了我。”
露易丝笑了,美丽的容颜释放出无限魅力。她重重点了下头,举起酒瓶与男友碰撞,发出清脆的响声:“干杯!”
……
玛玛鲁克森与亨迪坐在另一个角落里窃窃私语.。
“杰克不是你的对手。那个该死的白皮崽子就是个娘娘腔。我见过他脱裤子撒尿时候的样子,丑陋极了,我保证哪怕是容忍度再高的人看了都想吐。”亨迪把拐杖放在一边,喝了一大口啤酒,用衣服袖子抹着嘴唇,带着决不接受任何辩驳的严肃神情,一本正经地说。
玛玛鲁克森皱起眉头,香肠般的嘴唇与黑色皮肤使他看上去有种无比淳朴的憨厚感:“你想告诉我什么?”
亨迪眼睛里闪烁着洞察人心深处的特殊精明:“杰克打不过你,但他可以杀了你。”
黑人巨汉对此嗤之以鼻,他炫耀性地举起左臂,做了个弯曲向上,鼓起肌肉彰显力量的动作:“在他动手之前,我会先宰了他。”
亨迪笑着点点头,这种笑容带有讨好谄媚的成分,其中也有着语气听起来不那么令人反感的劝解:“你是祖克族最强大的勇士,别说是区区一个白皮崽子,就连草原上的狮子也不是你的对手。可是亲爱的鲁克森,你得明白,有些时候力量和肌肉无法成为决定胜负的关键,更重要的还得看这里。”
说着,他举起右手,用食指轻轻点了两下自已的额头。
玛玛鲁克森对此深以为然:“你说的没错,杰克很狡猾。”
亨迪满意地笑了:“你们比斗的时候我一直在观察他。毫无疑问,你是一头强壮的狮子,足以将他活活撕成碎片。但杰克一直在逃避,他很灵活,就像一头专吃肮脏腐肉的卑鄙鬣狗,无论如何也不肯与你正面碰撞,而是寻找机会,想要从你的要害部位狠狠撕下一大块肉。”
玛玛鲁克森左手握着啤酒瓶,脸上露出不满的神情:“你觉得我会给他机会吗?”
“不会,你是个聪明的家伙,而且一直如此。”亨迪连忙改口恭维,聪明的他丝毫不会让黑人巨汉因为自已的话产生怒意.
玛玛鲁克森脸色再次变得缓和下来,他一口气灌下半瓶啤酒,直接伸手从餐盘里抓起一块烤好的牛肉塞进嘴里,用强劲有力的咬肌狠狠嚼着,肉汁混合着酒液从嘴角溢出,沿着下巴缓慢滴淌。
“我知道你想告诉我什么。”他含含糊糊地对亨迪说:“医生不是一个搅局的人,我很清楚这一点。”
亨迪眨了眨眼睛,故作惊奇地吹了声口哨:“我还以为你什么都不知道,看来是我想多了。”
玛玛鲁克森咽下嘴里的食物,“哈哈”大笑起来:“医生是个好人,他同时也是一个非常强大的男人。”
这句话的后半段,黑人巨汉绝不是在开玩笑。
亨迪赞同地连连点头:“他一只手就把杰克甩了个翻身。我觉得考威尔他们说得没错:医生会功夫。”
虽然玛玛鲁克森同样也被方文杰单手轮翻,但这种事情亨迪无论如何也不会说出口。
黑人巨汉收起脸上的笑,陷入回忆与思考:“你永远都不会明白,当时我看见医生走出来挡在杰克面前的时候,我很愤怒,也有心想要避让。毕竟医生保住了你的腿,无论如何我都不可能把他当作敌人。可我的拳头砸出去根本收不回来,医生伸手的时候,我觉得他根本躲不过去,肯定要受伤。”
亨迪眨着闪亮的小眼睛,用力点了点头:“你的力气很大,以前在村里盖房子的时候,你一个人就能扛起主梁。芒迪叔叔也说过,你能把野牛脑袋活活拧下来。”
玛玛鲁克森神情严肃,他眼里泛着不可思议的目光:“我不明白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医生就那么一个简单的动作,我整个身体都失去了控制。就像地震,像从失控的卡车上摔下来,总之我根本不知道他究竟是怎么做到这一切。”
亨迪用舌头舔了舔嘴唇,绞尽脑汁努力消化着黑人巨汉刚才说的这些话.。
良久,他眯起双眼,透过帐篷缝隙注视着远处的沙漠与天幕:“格列夫队长曾经说过,医生很厉害。”
玛玛鲁克森感觉浑身一震,下意识打了个寒噤。
团队里有两个人他绝对不敢招惹。
一个是队长克里斯。
一个是主管训练的副队长格列夫。
现在,恐怕还得加上一个菲利克斯医生。
亨迪擅长思考,他弯腰从脚边的箱子里拿出一瓶啤酒,张开嘴,用坚硬洁白的牙齿咬开瓶盖,伸手递给闷闷不乐的玛玛鲁克森,小心翼翼地说:“露易丝可不好惹。她是个疯子,杰克也是个疯子,所以他们在一起很配。”
黑人巨汉很清楚这番话里的真正含义。
他很想说点儿什么表示一下自已身为男人的强硬。可是搜肠刮肚,却发现除了毫无意义的口头狠话之外,连一个合适的单词都找不到。
毕竟说狠话这种事情得看对象。亨迪与自已知根知底,可如果换了外人在场……哼哼哼哼!
玛玛鲁克森此刻唯一能做的,就是接过亨迪递过来的啤酒,带着说不出的烦躁与不爽,将冰凉的液体一饮而尽,狠狠压制住心底那股躁动的非生理状态。
见状,亨迪笑了。
“听我说,医生是个好人,你也是个好人。”
“所以,干杯吧!”
“为了医生,为了你,还有我。”
“为了健康!”
……
说实话,方文杰不喜欢莫拉尔镇。
但就目前来看,这里是最适合他的居所。
弗莱彻的态度让他有些担忧,毕竟不确定因素实在太多了。地下军火商人完全可能因为利益出卖自已。
然而就在昨天,一笔打到瑞士国际银行账上,总数多达六十万美元的转款,让方文杰打消了一些这方面的顾虑。
弗莱彻专门为此打来电话告诉他:这是提前支付的半年薪水,包括预支的特别出勤补贴。
看在钱的份上,方文杰一手炮制了杰克与玛玛鲁克森之间的争斗,并将规模扩大,演变成几乎所有雇佣兵们共同参与的赌局.
最后,他以最佳裁判身份出场,让整件事情和平解决。
自从来到莫拉尔镇后,方文杰一直在暗中观察这里每个人的生活习惯。
克里斯有着很强的自律性,每天早上起来,洗脸、刷牙、刮胡子、擦靴……他总是把自已打理得一丝不苟,时刻保持最佳军人仪容。
格列夫每天至少要喝半瓶伏特加。准确地说,数量不会少于两百毫升。这种习惯似乎是源于俄国人的原始基因,从不低于这个下限,而且最高上限随着年龄变化不断增长。
鲍勃是个精力旺盛的家伙。他喜欢女人,如果可能的话最好每天来上两次。因为环境和条件所限,经常有女人来到镇上兜售自我,鲍勃成为了她们最好,同时也是最可怕的客户之一。
女人们对日耳曼厨师的态度非常复杂,可以说是又爱又恨,因为鲍勃这家伙在这方面从不吝啬,给钱很爽快,也比别人多得多。
方文杰虽然拒绝了克里斯与弗莱彻管理团队方面的请求,却并不意味着他拒绝从特殊层面上进行掌控。
莫拉尔镇上有很多临时建筑。
方文杰之所以坐在遮阳棚下面悠闲喝着啤酒,因为这里是他精心挑选的最合适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