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洁伤口,割去损坏的皮肤和生理组织,止血,缝合,敷药和包裹是最后的治疗程序。
方文杰有过多达上百次脑外科手术的操作经验,这些工作对他来说非常简单,没有任何难度。
两小时四十七分钟,这是露易丝在接受治疗前能撑下去的时间。
方文杰自已也不明白为什么自已对时间的判定竟然可以做到如此精准。
可他就是知道。
仿佛这是长久以来因为习惯在脑海深处形成的养成式逻辑。只要看到,下意识就会根据各方面数据做出准确判断。
亨迪的手术花了三十三分钟。
露易丝的手术花了四十五分钟。
实际上,方文杰在亨迪那条受伤的腿上只花了十五分钟。
对露易丝的治疗就更简单了,伤口清洗、缝合,加上修复,总共也就七分钟而已。
连方文杰自已都觉得惊讶,不明白手术速度为什么变得如此之快?
这显然也是神秘细胞导致的变化。它对自已的改变和影响是全方位的。无论皮肤肌肉的强度,还是神经反射能力,全面得到了超乎想象的震撼性强化。
方文杰隐隐有种感觉,只要自已愿意,对亨迪和露易丝的手术速度还能更快一些。
他有些跃跃欲试,想看看自已的速度极限究竟是多少?
然而现在不行。
如果在区区几分钟之内就完成两例重伤外科手术,这种事情肯定会被营地里的雇佣兵们当做谈资在短短几小时内大肆宣扬。
所以亨迪的手术结束后,方文杰非常淡定的泡了一杯茶,坐在椅子上悠闲地翘着二郎腿,慢慢地喝着。
与露易丝单独相处的时光很愉快,这位美女雇佣兵躺在担架床上,光着身子。方文杰安静地看着她,仔细欣赏对方身体的每一个部位。
整件事情与无关,他丝毫没有猥亵或者变态的想法。
没别的意思,真的只是看看,消磨时间,甚至有余暇评估身体特殊部位的尺寸。
毕竟我的指纹已经遍布她的全身。
之所以在露易丝身上花费的时间比亨迪更多,主要是考虑到杰克的存在。
早年在国内医学院上学的时候,无论授课老师还是医院里的负责实习生工作的带班医生,都语重心长以一副过来人的语气郑重告诉他:在这个世界上有两种人不能招惹,一是疯子,一是傻子。
疯子和傻子都属于宽泛性概念,他们的涵盖范围非常大,包括受迫害幻想症患者、医闹群体、对各种治疗方案持不信任态度的家伙、脑外科自残个体……
总而言之,他们对医生抱有极大的敌意,却又不得不在病痛困扰之下前往医院就诊。
方文杰确信,假如露易丝脸上盖上一块白色被单,整个人被蒙着抬出急救所,杰克肯定会端起自动步枪,直接瞄准自已的脑袋扣动扳机。
方文杰觉得这是一件挺有意思的事情。
凭借敏锐的听觉,他知道杰克正在急救所外面焦躁不安的走来走去。军靴胶底与地面粗糙砂石之间的摩擦声是那么的清晰,其间更夹杂着杰克不断用手揪着自已头发发出的动静,以及对某个神灵痛苦懊悔的哀告。
陷入热恋……不,应该是感情深渊的年轻人都这样。为了心爱的女神,他们心甘情愿做任何事,哪怕跪下去舔一坨屎。
方文杰很享受此刻的美妙时光。
他很清楚,尽管首先治疗亨迪的决定让杰克恨不得一枪轰爆自已的脑袋,然而现在自已已经变成了杰克心目中唯一可寄托信念和希望的神灵。
差不多就行了。
方文杰从椅子上站起来,走到担架床前,重新戴上之前用过的医用手套,拿起一块白色被单给露易丝盖上的同时,顺手抓了一把床边尚未干涸的血污,用力抹在自已洁净的白大褂上。
控制着肌肉,使头部的温度在可控范围内大幅度上升,由此促发体内降温机制开始运作,额头上密密麻麻渗出大片汗珠。
刻意控制血液流速,避开面部区域。
方文杰偏头瞟了一眼挂在侧面墙上的镜子,看见镜中的自已脸色苍白,眼角耷拉着,配以发干的嘴唇,整个人显得心力交瘁,非常疲惫。
做这件事的时候,方文杰左手拇指和食指一直紧扣着露易丝的右腕。
如果她此刻突然苏醒,方文杰会毫不犹豫杀死这个自已刚刚救治过的女人。
他不会以身涉险,哪怕有那么一点点危险的苗头,都必须将其彻底根绝。
露易丝的双眼紧闭,口鼻间传来均匀的呼吸节奏,这表明麻药仍在发挥效果。
方文杰转身走到急救所门口,拉开房门。
灼热刺眼的阳光下,数十名不同年龄、性别的雇佣兵在外面空地上或站或坐,他们的目光不约而同在这一刻纷纷集中到方文杰身上。
克里斯与杰克站在所有人的最前面。
走出急救所的时候,方文杰故意装作不小心,踩上一块石头,在踉跄中身体瞬间失去平衡,如果不是克里斯眼疾手快一把将他扶住,肯定要当场摔倒。
尽管方文杰满面疲惫,他仍然对杰克艰难地挤出一个微笑:“你的天使情况很好。等她麻醉醒了以后,好好洗个热水澡,再吃点东西,到那个时候……呵呵,我赌五十美元,你绝对不是她的对手。”
最后一句话说得很暧昧。虽然语句方面没有任何表示,但所有男人都很清楚这种俏皮话的真正内涵。
顿时,聚在附近的人群中传来阵阵口哨声,充满讥讽和调侃,但都是善意。
杰克面色涨红,站在那里有些手足无措,却无法掩饰他从眼眸深处透出的狂喜和感激。
他低着头,从方文杰身旁匆匆走过。看得出来他的确很想说点儿什么,只是碍于此刻的场景与面子,将曾经的傲慢与愤怒想法彻底撕破,对恋人的思念与担忧再次成为思维主导,并以此为动力,把其它情绪全部转化为愧疚。
在杰克心目中,方文杰的地位陡然急剧上升。
医生没有撒谎。
尤其是控制住愤怒情绪,冷静下来后,杰克发现方文杰的做法没有错。
他亲眼看到方文杰为此付出的努力和辛劳。
苍白的容颜不会作假,认真对待伤者使他耗尽心力。
杰克心中充满了懊悔与羞愧。
然而他仍有着专属于自已的独特傲慢与尊严。
必须向医生道歉,但绝不是现在。
此时此刻,最重要的人是露易丝。
看着杰克急匆匆走进急救所,心中终于放下属下士兵安危的克里斯这才将注意力转移到方文杰身上。他关切地说:“我让人给你弄点儿吃的,好好休息一下吧!”
方文杰没有拒绝,他缓慢地点了下头,语气中透着疲倦与困顿:“如果可以的话,最好给我来杯热巧克力。”
克里斯侧过身子,冲着站在不远处人群里的一个胖子大声叫道:“鲍勃,给医生来一杯热巧克力,还要一份你最拿手的烤羊排。”
“没问题,马上就好!”那人以同样洪亮的声音回应着,转身朝着厨房方向跑去。
他叫鲍勃,日耳曼人,是团队里最好的厨师。
之前把亨迪送进急救所的那名黑人士兵走到近前,他眼里全是崇拜和尊敬的目光:“谢谢你医生,谢谢!”
方文杰展露出令人非常舒服且没有丝毫距离感的微笑:“我记得你好像是叫鲁克森?”
“玛玛鲁克森。我来自祖克族。”黑人士兵友好且骄傲的回答。他有着极其雄健的体魄,身体的厚度和宽度几乎超过普通人一倍。他穿着无袖式沙漠迷彩军制汗衫,肩膀和胳膊上全是暴露在外的块状肌肉。浑身上下几肌肤黑得发亮,仿佛涂着一层薄薄的油脂。
方文杰轻轻地笑了笑:“亨迪是你的族人?”
玛玛鲁克森用力点了下头:“他是我的兄弟。所有祖克族的男人都是兄弟。”
说到这里,他忽然停顿了一下,似乎是在酝酿着情绪,然后伸出双手,以充满强烈激情的方式用力握住方文杰的左手,用浑厚嗓音发出令人不容拒绝的宣言。
“你救了我的兄弟,你是我们最好的朋友。”
听到对方如此强势的话,方文杰只是友好的笑了一下。
倒不是说他对玛玛鲁克森这家伙心存恶感,而是这个外表粗豪的黑人壮汉其实很聪明。无论他与亨迪之间的交情如何,总之已经借助这次的事情与自已成功的拉上了关系。更重要的是,看鲁克森的架势,已经通过刚才的公开宣言,将自已和他,甚至还包括他所说的祖克族,牢牢捆绑在一起。
这里是非洲,而且是整个非洲大陆最贫瘠,最不安定,几乎谈不上任何秩序可言的战乱之地。
以部落为单位,形成一个个独立的势力圈。为了争夺地盘与资源,他们疯狂进攻对方,连老人和孩子都必须成为士兵。
男孩从八岁就开始接受军事训练,十几岁的少年兵在各部落的军队里比比皆是,有些地方甚至出现了所谓的“少儿敢死队”。
女孩从很小的时候就开始劳作。更糟糕的是,十岁,甚至在年龄比这更小的时候,她们往往就已经在被强迫状态下获得了人生第一次性经验。
每一次战斗都要死人。
在这个地方,人命不值钱。尤其是当地的黑人,就像韭菜,虽然割了一茬又一茬,却凭借着女人们强大无比的生育能力,永不灭绝。
没人愿意死。
医生,尤其是一个技术高超的医生,在这种地方简直堪比稀世珍宝。
方文杰很清楚,自已把亨迪排在露易丝前面优先手术的做法,很大程度上决定了玛玛鲁克森对自已的态度。
“白人优先”是这个世界大多数地方遵循的惯例。
在方文杰看来,规矩就是用来打破的,尤其是那些毫无逻辑可言的所谓惯例。
鲍勃端来了满满一大杯热巧克力。那是一个很大的军用饮水杯,容量超过五百毫升。可可粉与牛奶在杯子里混合,散发出令人馋欲的浓香。
方文杰接过杯子喝了一大口,味道还不错,他脸上随之露出满意的神情。
只是下一秒钟看见站在斜对面的鲍勃将肥厚短粗的右手食指塞进嘴里,像婴儿一样不断咂吧着,他心中忽然升起一种不妙的感觉。
这个营地厨师做热巧克力之前有没有洗手?
还有,混合可可粉与牛奶的时候,他究竟是用什么东西搅拌的?
西方世界有句谚语:天堂里最好的厨师是高卢人,地狱里最好的厨师是日耳曼人。
(政策原因,国家名字用民族代替)
看着方文杰恢复得差不多了,聚在周围的雇佣兵们纷纷上前对他手术成功表示祝贺。
“嗨,医生你好,我是琼恩。”
“你好,我是考威尔。”
“我是克莱维斯,改天找机会我们好好喝一杯。”
玛玛鲁克森很聪明,其他人也不是傻瓜。谁都知道与医生搞好关系相当于多了一道保命符。
洋溢着热情气氛的临时交谊会持续了近一个钟头,克里斯看着时间差不多了,以“医生需要休息”为借口驱散了人群。
回到营地指挥部,其实某种程度上这里等同于克里斯的私人办公室。他招呼着方文杰在椅子上坐下,转身走到木制武器架前,以惊人的力气搬开一箱沉甸甸的反步兵手雷,从地板下面的暗格里取出一瓶上年份的优质白兰地。
“这是我的私人珍藏,真正的高卢干邑。”克里斯拿出两只高脚杯分别斟上酒,不无炫耀地说。
方文杰对酒颇有研究。眼前这杯白兰地呈现出漂亮的琥珀色,散发出令人迷醉的浓香,的确是品质上乘的XO。
抿了一口酒,感受着昂贵液体沿着舌尖表面溢开,在口腔内部到处发散的刺激,方文杰抬起头,用探询的目光望向坐在对面弹药箱上的克里斯:“说吧,你把我叫到这儿来,到底有什么事?”
克里斯注视着他,浅灰色的双眸中微光闪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