芦笙阵阵,鼓声锵锵,10月,屏边地区所有人都要忙碌起来的日子,毕竟月初要交公粮,月末,许多人家都要准备去苗寨参加藏鼓节的登门礼。
寨子里这种忙碌的气氛就更加明显,毕竟时隔十三年,要再次以最隆重的礼节祭祀祖先,敞开寨门,喜迎天下客,最近寨子里忙得,连三岁的小孩都要上阵,学着帮阿妈干活了。
庆祝归庆祝,但公粮该交还得交。
此时没有好用的农业机械,全靠人力顶上去,所以即使发现仓库里囤积了很多晒干后没来得及脱粒的玉米棒子和稻谷。
即使如此,龙祖婆也好,寨子里的族人也罢,大家脸上依旧乐呵呵的。
小孩子们更高兴,这些没脱粒的食物,很快就能成为他们兜里的零食。
“今年不能全留粗粮了吧?”石阿满叼着烟斗对祖婆问道。
藏鼓节期间招待客人,席上全是粗粮,那多让外头笑话。
“一半一半吧,公社那边应该也能理解。”祖婆想了想,最后做主道。
于是,寨子里的青壮小伙,就开始装车。
搓下来的玉米粒、晾透的红薯干、刚晒干的稻谷,都按照地亩产量应交的公粮比例开始往麻袋里装。
等全部装好,一层层垒到牛车、驴车、骡马车上,放不下的就用小推车、平板车来推,用扁担,背篓来挑。
石嘎羧还从派出所,借了两辆自行车来帮着运。
交公粮这种大事,在这个年月,是所有村、寨都异常重视的活动之一。
它是所有劳动人民,将一年的辛苦劳动结果,贡献给国家的光荣时刻,是等了一年,熬了一年,终于能将粮食换成钱票的喜悦日子。
所以在交公粮这一天,所有村寨都是男女老少齐出动,场面之壮观,景象之热闹,在孩子们的眼里,当真堪比过年了。
别的地区是怎么样的,花朝不清楚,但是屏边这边每年的交粮场面,都是载歌载舞,挥汗如雨。
各村寨的小孩会拿着小芦笙、小笛子、小鼓,跟着交粮的队伍边跑边演奏,不管好听与否,与孩子们的欢笑声混在一起,都会令人愉悦。
到了县粮管所外,各村各寨,就融成一片,每家派出代表,按着先来后的顺序到去排队。
粮管所的所长人很朴实,除非粮食真的有问题,他才会给打回去,从来不干那种鸡蛋里挑骨头的事情。
当然,这个时代的农人,大多数都是很淳朴的,一心想着国家,拿出来交给国家的粮食,一定是自己心目中认为最好的。
哪怕去年到今年都没下雨,那麻袋里的稻谷都是颗粒,任谁都挑不出毛病的。
交公粮这几天,县城里也很热闹,首先县里也有生产队,他们自己也得交,其次周边村寨里的人,平日没时间,就等着交公粮这天,来县城里买东西。
所以,这段时间,县城里的供销社、副食店、百货市场都挤满了人,其中最忙碌的当属国营饭店。
排队交公粮得等着,很多青壮和孩子饿的快,一到饭点儿,就拿着家里攒一年的粮票和肉票,跑去国营饭店搓一顿。
日常节俭的长辈,在这个时候无论是否碍于面子,都不会拒绝晚辈们想吃肉的要求。
因此,压力就给到了饭店方面。
又不能涨价,又不能有肉不给吃,更不能客人来了,告诉客人没肉了。
聪明的饭店经理有招儿,豇豆肉沫、白菜猪肉、猪肉荤香,全部都是包子、饺子、窝窝头。
一斤十二个大包子,只需要2块钱,半斤粮票、三两肉票。
真正意义上做到了,让所有人都能吃上肉。
大家买的开心,吃得更是津津有味。
这种热闹日子持续了三天,公粮交完,钱票结清,就轮到寨子里留储备粮了。
往年的惯例是一半一半,今年因为要办藏鼓节,各家粮食需求高,所以改为留三成粮食作储备,剩下七成的粮食都拿出来分给各家。
满工分的情况下,各家六十岁以下的成年男女最多可以分到500斤粮食。
孩子不按工分算,三岁以下的孩子是160斤/年,三到七岁是210斤/年,七到十二岁是300斤/年。
十二到十六岁以下的青少年和老人,不算工分的情况下是370斤粮食,但很多少年人不够吃,所以他们也会努力干活,争取用工分再多换一些。
当然这个口粮份额都是按粗粮计算的,而且是带皮带玉米棒子的虚数。
如果想换成细粮,按规定是三斤换一斤,且只能换个人所得粗粮总数的三成。
很多吃得少,但吃得精细的人家,比如花朝和祖婆,就会将三成粗粮都换成细粮,祖婆每年还会用交公粮分下来的钱,买上不少细粮,留着日后慢慢吃。
作为族长,祖婆是拿满工分的,因为她虽然不干重体力活,但寨子里大大小小的事情,她都要管,都要费心。
花朝虽然同样受到大家的关心和爱戴,但论到工分上,同样是一视同仁的,她每天的工分算下来,平均是7个工分每天。
再加上她之前去京市那两个月挂空档,她今年的工分比起去年少了好多。
寨子里倒挂的人家也有,他们想换粮,就必须先把去年欠的工分还上,剩下的才能用来换今年的粮食。
说到分钱,就要看每次交公粮的产量了,交的多,产量高,给的钱就多,最后算出来的工值就高,花朝她们寨子今年的工值是六毛,去年是七毛。
一工值等于十工分,一工分今年就是六分钱。
龙祖婆今年的总工分是:3240个,按照工值计算,总收入是194块4毛 ,花朝更少,2000个工分,只有120块钱。
好在她和祖婆不靠着种田活着,否则她家绝对得成倒挂。
分钱分粮这天,寨子广场上人头攒动,大家都兴高采烈的聊着天排队。
因为要搬自家的粮食,所以又是全家老少齐上阵,广场上牛车、板车、驴车,推车、扁担铺满一地。
龙祖婆作为族长,主持分粮分钱时她必须在场。
花朝坐在祖婆旁边,拿着集体户口本和工分册子,给各家算账,算粮。
除了花朝,还有五个村里算数好的,大家都在算,算完后要给祖婆两张票据,一张留在祖婆那里,一张祖婆盖章后,交给需要领钱领粮食的人家,他们就可以去一旁,凭票领粮食和钱了。
按说这种工作模式不会出问题,但谁能想到今年就出了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