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时辰后，云涧揉了揉发酸的眼睛，从厚厚的尘埃中抬起头。
他几乎翻遍了角落里所有可能相关的杂录和异闻卷宗，指尖染黑，鼻腔里满是霉味。
除了几份语焉不详、记载几十年前青州曾有邪修为祸被剿灭的简报，其中描述的标记与“缠影之蛇”似是而非外，再无任何关于“幽影蛇窟”或那诡异蛇纹的明确记载。
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抹去了所有清晰的痕迹，只留下令人不安的空白。
云涧并未气馁，调整了下略显僵硬的身体，离开了记事处，再次前往外门坊市。
这一次，他比上次更加谨慎。
依旧是那身不起眼的杂役服饰，气息收敛到极致，混入熙攘人群中，如同一滴水融入溪流。
他不再像上次那样目标明确地购买隐灵草，而是漫无目的地在各个摊位间闲逛。
目光看似随意地扫过那些售卖低阶法器、符箓、灵材的摊位。
他会拿起一枚雕刻着普通蛇纹的玉佩片刻，询问价格；又或是在贩卖妖兽材料的摊位前，对着几块蛇骨、蛇皮品头论足，状似不经意地感叹蛇类材料的用途。
与几个在此摆摊多年、面相油滑的老摊主搭话时，他语调平缓，问题看似寻常，却总在不经意间，将话题往“特殊蛇纹”、“神秘组织”、“禁忌标记”上引导。
大多数摊主或是不明所以，或是讳莫如深地摇摇头，显然对此一无所知，或是不愿沾染麻烦。
就在云涧心中渐生失望，准备离开时，眼角余光瞥见不远处一个贩卖杂物的摊位后，坐着一个独眼老者。老者修为约在炼气三层，气息驳杂，正有一搭没一搭地整理着摊上零碎，浑浊的独眼却似无意般扫过云涧，在他提及“特殊蛇纹”时，手指微不可察地顿了一下。
老者不动声色，用下巴朝旁边一条更显阴暗、堆满废弃物的窄巷点了点。
云涧会意，心脏不由自主加速跳动几下，面上却依旧平静，缓步跟了过去。
巷子里散发着一股霉烂与污水混合的难闻气味。
老散修背对着巷口，声音压得极低，如同枯叶摩擦：“小子，好奇心太重，会死得很快。”
他转过身，独眼在昏暗中闪烁着慑人的幽光：“你打听的那种‘缠影之蛇’标记……我劝你，烂在肚子里，永远别再提起。”
云涧呼吸微微一滞，故作茫然：“前辈何出此言？我只是对一些奇特纹饰感兴趣罢了……”
“哼，少装蒜！”老散修嗤笑一声，声音却不由自主地压低，浑浊的独眼深处闪过一丝刻骨的惊惧，仿佛回忆起了什么不堪回首的往事：“几十年前，青州地面上确实有过一个用类似标记的邪道组织，人称‘幽影’……专做些挖心掏肺、祭炼生魂的歹毒勾当，手段残忍至极！当年……唉，不提也罢。”
“后来听说被某个路过的大宗门出手剿灭了，但谁知道有没有余孽逃脱……那种东西，沾上了，就是跗骨之蛆，甩不掉的！”
提到“幽影”二字，老散修的身体明显哆嗦了一下，脸上皱纹因肌肉抽搐而扭曲，独眼中满是残留的惊悸。
他伸出一只枯瘦如柴、指甲缝里满是污垢的手，声音因恐惧而有些发颤：“一块下品灵石，买老朽我今天什么都没听见，什么都没说！小子，听我一句劝，这浑水不是你能趟的！从此以后，忘了你今天问过什么，也忘了见过我！否则……哼，到时候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云涧心头一沉，指尖下意识地着怀中那最后两块下品灵石。这是他目前仅有的、能快速补充灵力或换取资源的硬通货。失去它，自己将彻底回到身无分文的状态。但老散修的警告字字如刀，关乎身家性命……短暂的挣扎后，他眼神一定，还是从怀中摸出一枚带着体温的下品灵石，放在老者布满污垢的掌心。保命的信息，比灵石更重要。
灵石入手，老散修如同被烫到一般，飞快将其塞入怀中，头也不回地匆匆钻出巷子，几个闪身便消失在人群里，仿佛在躲避什么瘟疫。
巷子里只剩下云涧一人，以及那枚灵石换来的、模糊却又沉重无比的警告。
三枚灵石仅剩下一枚，这颗灵石暂时不能用，以备不时之需。
手中仅剩几枚碎灵石，连购买一瓶最低阶的回气散都捉襟见肘。
老散修那发自内心的恐惧做不得假，“幽影蛇窟”的危险性，恐怕远超他的预估。
自己如今身无分文，实力低微，却己然被卷入这等恐怖漩涡，如同寒夜里一根暴露在狂风中的蜡烛，随时可能熄灭。
沉甸甸的压力，几乎令他窒息。
握着那几枚冰冷的碎灵石，云涧心事重重地离开了坊市，脚步都沉重了几分，脑海里不断回响着老散修那充满恐惧的警告，以及那诡异的“缠影之蛇”标记，他低着头，快步往杂役区走去。
路过灵兽园外围那片熟悉的区域时，一种异样的寂静让他脚步一顿。
往日里，这个时辰，总能听到张胖子那粗哑的呵斥声，以及他那两个跟班谄媚的附和。
可现在，周围安静得有些过分。
他那远超常人的听觉，捕捉不到任何属于那三人的熟悉动静。
云涧心中咯噔一下，拦住一个路过的杂役，貌似随意地问道：“王师兄，今日怎么没见张管事他们？”
那杂役左右看了看，压低声音，带着几分幸灾乐祸地耸耸肩：“张扒皮？嘿，谁知道呢！是有好几天没见他和他那俩跟屁虫了。估摸着是得罪了哪位执事，被派去鸟不拉屎的地方干苦力了吧？最好是！省得天天在这儿耀武扬威！”
好几天……没见人影？
云涧瞳孔骤然收缩。
他清晰记得，自己遇袭就在前天夜里。
地点，就在这灵兽园不远处的偏僻角落。
黑袍人的凶残手段……老散修口中“幽影蛇窟”挖心掏肺的传闻……张胖子等人的贪婪与霸道……
一个冰冷刺骨、令人不寒而栗的猜想，如同毒蛇般缠绕上他的心头。
难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