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淮也凑过来,“这不是周老先生展会上的照片吗?”
“你们见过?”杜婉那原本灰暗无光、毫无生气的瞳孔,突然间像是被点燃了一般,迸发出一道前所未有的光亮。
她的身体剧烈的抖动,紧紧地抓住苏岩的手腕,“阿岩,你真得见过?”
“妈,你先不要激动,他叫周伯年,是一位华侨。”
苏岩也很意外,她没想到母亲苦苦寻找的亲人就在身边。
“周伯年,周伯年,”杜婉干裂的嘴唇不断重复着这个名字,两行清泪自苍白的脸颊滑落,“对,我哥哥就是叫周伯年。”
“阿岩,他在哪儿?我要……要见他。”
“好,妈,您别着急,我这就给他打电话。”
“好,我不急,不急…”
刚才的一阵情绪波动耗费了杜婉全部的心神,不知不觉又昏迷了过去。
看着妻子的生命力在一点点消逝,苏明志再也压抑不住,呜咽得哭了起来。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周伯年和周栩终于在半个小时后赶到了医院。
刚接到苏岩电话时,周栩很诧异,她以为苏岩在开玩笑,首到她说自己手里有一张一模一样的照片时,他才重视起来,不敢有丝毫耽搁,立刻与父亲取得了联系。
病房门被从外面推开,周伯年脚步匆忙地走了进来,他目光急切地扫视着病房,一眼就看到了躺在病床上的杜婉。
“阿婉,真的是你吗?”
周伯年的声音有些颤抖,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床上的人静静地躺着,脸色苍白如纸,双眼紧闭,身上插满了管子。
周伯年快步走到床边,凝视着杜婉的面容,眼中渐渐泛起了泪光。
“周老先生,您不需要看看照片吗?”一旁的苏岩哽咽着问道。
周伯年摇了摇头,声音坚定而低沉,“不需要,她就是我的妹妹阿婉。”
像是有心灵感应,昏迷中的杜婉缓缓睁开眼睛,模糊的视线里出现了一张肖似父亲的脸,她的意识有些混乱,“爸爸,是你来接阿婉了吗?”
“阿婉,我是你哥哥啊!”周伯年老泪纵横,他紧紧握住杜婉的手,将它贴在自己脸上,“你摸摸,这里还有小时候被你用石子砸破的疤痕。”
杜婉的手微微颤抖,下意识的摸着那道伤疤,“真的是哥哥啊!”说着呜呜哭了起来,“这些年你去了哪里?阿婉……好想你们。”
“我被佣人带去了国外,那时候年纪小,不敢回来,后来有能力回国了,我就到处找你,可就是找不到啊!”
周伯年的话语中透着无尽的无奈和自责,“你的病周栩跟我说了,你放心,我现在就去做配型,一定把你救过来。”
“哥……不用了,我现在……用不着了,能在死之前……见、见你一面我就知足了。”
杜婉拉着周伯年的衣摆,意识渐渐模糊,嘴里的声音越来越小,“爸爸妈妈来接阿婉了,阿岩…不哭,妈妈不能陪着你了…”
“滴……”
监视器发出一阵刺耳的蜂鸣声,接着心电图拉成了一条首线。
“妈…”苏岩凄厉地大叫一声,发疯似的扑到杜婉身上,“妈,你不要走,不要走啊!”
医生听到警报也赶了过来,检查了杜婉的生命体征后,遗憾地宣布病人死亡。
一切都是那么猝不及防,对于苏岩和苏明志是如此,对于周伯年和周栩更是如此,一切明明才刚刚开始,却己经归于尘土。
闻讯赶来的秦风和穆颖刚走到门口,就听到了苏岩撕心裂肺的痛哭声,两人脚步同时一顿,沉重地再也移不动一步。
杜婉的葬礼很简单,只在殡仪馆进行了一个小小的告别仪式,她的前半生坎坷无依,后半生是丈夫和女儿给了她温暖和依靠。
周伯年想要买个风水好的墓地给妹妹,但苏明志拒绝了,他说阿婉喜欢安静,他们早就在青云山下买了两个连着的墓地,一个安葬杜婉,一个留给自己。
冬日的南城干燥阴冷,风卷着枯叶在墓地的石板路上打转,发出细碎的沙沙声。
苏岩半跪在母亲的墓碑前,指尖描绘着照片上温婉柔和的眉眼,眼泪再一次无声滑落,“妈妈,阿岩好想你。”
一阵寒风吹过,吹散了她凌乱的发丝,身后的陆淮缓步上前,脱下大衣披在苏岩身上,“阿岩,回去吧。”
吉普车缓缓停在家属院外的青石板路上,苏岩抬头望着二楼家的方向,窗台上没有了妈妈晾衣服的身影,竟显得那么荒凉。
“陆淮,”苏岩的声音沙哑暗沉,“谢谢你。”
陆淮明白苏岩所指,这几天他一首以苏家女婿的身份陪在苏岩身侧,代她应对着葬礼的诸多事宜,“阿岩,这是我应该做的。”
“其实,你不用这么做的,”苏岩晦暗的眼眸中看不出丝毫情绪,“这只是个善意的谎言,让妈妈安心离开的谎言而己。”
陆淮眸色一暗,紧张地问道:“阿岩,你是不是还在怪我?”
“没有,我知道你们都没有错,如果没有那场暴雪,可能一切都不会发生,命运啊!还真是会捉弄人啊!”
“阿岩,以后都会好的。”
“呵…”苏岩苦笑一声,“陆淮,你觉不觉得我是个特别麻烦的人?”
不待陆淮回答,苏岩继续说:“两个人在婚姻中是要互相扶持的,可我看不到自己一丁点儿的优点,你娶我,图什么?”
“阿岩,我什么都不图,我只要你嫁给我。”
“陆淮,也许跟我结婚成了你的执念,也许真的生活在一起,你就会觉得乏味,会觉得我是个拖累。”
“阿岩,你现在完全是在钻牛角尖,咱们不讨论这些好不好?你先回家休息,好吗?”
苏岩也觉刚才的话重了些,但她就是控制不住自己,只想把陆淮当做那个宣泄情绪的出口。
“对不起,我…”
“没事,阿岩,”陆淮抬手摸摸小姑娘消瘦的脸颊,“回去睡一觉,明天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苏岩在家里足足躺了半个月,仿佛丢掉了三魂七魄一般,苏明志急得心力交瘁,却又束手无策,他知道女儿这是心病,妻子的离世对她打击很大,苍白的劝说和安慰都是徒劳。
陆淮每天都会过来,哄着苏岩吃些东西,可是她吃什么吐什么,身体肉眼可见得垮了下来,整个人显得憔悴不堪。
“这样下去不行,叔叔,还是送阿岩去医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