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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无妄之章

“怎么办啊……”女人的手颤抖着,不停的抹去眼角的泪。

单双叶看着母亲,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他的怀里抱着妹妹。单庆铃的眼角微微肿起,鼻尖还带着点水珠,她的手紧紧抓着单双叶身上的衣服,安静的睡着。

单旭生的手着额头,嘴角向下耷拉着,时不时轻啧一声。

“庆铃还这么小,一个小姑娘,怎么能真叫他们领了去?”金颖捂着脸,无助的靠在墙上。

“怎么可能真把庆铃送出去,那帮家伙知道是咱们单家人干的,又不知道到底是谁干的。”单旭生的嗓音有些哑。

单双叶轻轻拍了拍单庆铃的后背,低头看了一眼,单庆铃正熟睡着。

所以我才讨厌权贵。单双叶心想着。

昨天傍晚,单庆铃在宅府门前独自玩耍,一位少年路过,起了别的心思。他走上前去,与单庆铃交谈片刻,带着单庆铃走到无人的角落去。

单庆铃发觉那人心思不正,知道自己将要面对什么,于是心里不住的害怕起来,手脚胡乱的踢着,那少年吃痛将单庆铃扔到地上,伸手要打,单庆铃努力搬起一块石头,用力砸向那少年的脑袋,少年晕厥过去,单庆铃惊魂未定,将石块重重砸向少年面庞,随后哭着跑走。

后来才得知,那少年是权家的大儿子,是权家的继承人。权家是当地有权有势的地主,常常欺压周边街坊邻居。

当天半夜,权家的人找上门来,敲门不应,他们便砸开门,破了窗,闯进单家宅院。

单家曾经辉煌过几十年,到了单旭生这一代,因单旭生不擅管理,逐渐落没,如今,己经与普通家庭差不多了。

仗着自己家的权势与威严,权家逼迫单家将杀害他们大儿子的凶手交出来,否则就烧了这单府。

最开始,单旭生闭口不认是自家人所做,首到权家人拿出当时被自己大儿子扯下的单庆铃的发丝。水绿色的发丝被风轻轻吹起,在风中摇曳着。

单旭生只能认下,一家人满面愁容的坐在床前,细细斟酌着计谋。

单家的大门被推开,权家的人呜呜泱泱的挤进单家宅院,单旭生摸了摸头发,站起身来。

单双叶想要伸手去拦,怀中的妹妹动了动。单双叶低下头,轻轻拍打着妹妹的肩。

“都抓走。”

一个男人站在最前方,嘴唇动了动,其余的几人脸上带着笑,活动了几下手腕,走上前去。抓起单双叶的后领,扯着金颖的胳膊。

“什么意思?人是我杀的,别动我的家人!”单旭生怒吼。

领头的男人手挥了挥,几人停下动作。

“早说不就好了,带走。”

于是,分散的几人冲到单旭生面前,拽着他的胳膊。单旭生在几人的拉扯下摇晃的站起身,一根木棍猛的砸在他的后腰。

单旭生吃痛身体不住的向前倾倒。

单双叶看了看趴在母亲怀里止不住哭泣的单庆铃,微微叹了口气。

“哇!”单双叶突然哭了出来,引得众人纷纷向他看去。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单双叶哭着,伸手胡乱的抹着眼角的泪。

领头的男人快步走上前,一把扯起单旭生的衣领:“你以为你骗孙子呢啊!”

说罢,他松开手,木棍如雨点敲击在单旭生的背上。

那男人走到单双叶身前,单双叶哭的更厉害了,单双叶见到那男人走过来,向后退了几步,摔倒在地上,他颤抖着想要爬起来,手上的泥水蹭到脸颊。

那男人抓住单双叶的头发:“你说,你老老实实的说出来,我就不打他了。”那男人指向蜷缩在地上的单旭生。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单双叶哭喊着。

“我……我没有!我没有!”

“你在干什么!你!你胡闹!”单旭生向着单双叶怒吼。

……

“我不要哥哥走!我不要哥哥走!”单庆铃捶打着母亲的胸口。

“哥哥又不是不回来了,别哭了。”金颖不停的拍打着单庆铃的后背,轻声哄着。

“我不!我要哥哥陪我!我不要哥哥走!我不要!”

“娘。”

单双叶站在门口,眼角有些泛红,水绿色的及肩短发在细雪中飞扬。

他看了一眼无力倚在门框一旁的单旭生,单旭生面容憔悴,身上透着点点血迹,伤口泛红鼓起,气息有些粗重。

门外的人正在笑嘻嘻的谈笑。

“苦了你了……小叶子。”金颖努力的挤出一抹笑容,眼角的泪止不住的滴落下来。

单双叶摇了摇头:“没事。”他又看向在金颖怀里的单庆铃,“庆铃不许哭了。”

单庆铃扭过头瞥了一眼,声音含糊嘶哑:“你多久回来一次?”

单双叶抿着嘴,深吸一口气:“娘,我走了。”

单庆铃转过头,将脑袋深深的埋进金颖的胸口,不停的抽噎着,娇小的身躯有些发颤。

“庆铃。”

单双叶轻轻叫她。

“你说最喜欢哥哥怎么样?”

“我最喜欢哥哥笑起来……”单庆铃带着含糊不清的哭腔。

“那庆铃就不许哭,庆铃不哭了,哥哥就笑了。”单双叶说道。

“嗯……”

“还有,你之前说,你的愿望是什么。”

“我的愿望是……我希望哥哥……可以天天开心……”

“好哦,哥哥答应你,一定会每天开开心心的,所以庆铃也要天天开心,好好听爸妈的话,好不好?”

“好……哇呜呜……”单庆铃应了下来,哭的更大声了。”

“小叶子。”金颖叫住即将踏出门扉的少年。

“别怪你爹。你爹也是……”

单双叶不自觉的摸了摸身上被父亲抽打的伤痕,笑了笑。

“嗯,我明白,我不怪。”

金颖站在门口,看着少年单薄的背影被风雪埋没。

“混蛋……两个混蛋……”

“妈妈,哥哥为什么一定要走。”

“因为我……我对不起你哥。”

“为什么?发生什么了?”

单旭生沉默了许久,缓缓张口:“你爹我,犯了错。你哥替我赎罪了。”

“为……”

单庆铃刚想开口,却被金颖捂住嘴巴。

“别问了,庆铃。”

单双叶跟着权家的人,被推搡着一步步走向山下。

一位道人路过,他的目光落在单双叶的身上,眉头轻蹙,伸手捋了捋灰白的胡须。

“小友。”他叫住领头的男人,“偏爱风流多仇恨,折花倾水白鬓愁啊。”

“管你什么事。”那男人啧了一声,狠狠的瞪了道人一眼。

“再会。”道人喃喃自语。

单双叶的目光始终停留在那道人身上,首道那抹白影与风雪融为一体。

权家的二少爷权秀赫,仗着家中的权势,西处惹是生非,他从单家绑来的单双叶,因自己不想背上杀人的名头,便带在身边,叫他去做一些屈辱下贱的活,以此来满足自我。

单双叶忍气吞声的待了三年有余,首到权家的地位逐渐下降,那次权秀赫在酒馆之中,终于被忍受屈辱很久的人找上门来。那群人掀翻了酒馆的招牌,将酒馆里服侍的女人们全都赶出门口,一把抓住权秀赫的衣领,一拳砸在他的面门。

单双叶在一片混乱之中慢慢爬出人群,他的头发被酒水打湿,脸上有被酒罐碎片划伤的痕迹,他的衣服湿漉漉的贴在身上,冰凉的触感不断传来。

他呆呆地瘫坐在一旁,透过人群的缝隙看到满脸是血的权秀赫,失神许久的眼睛终于亮起来一丝光彩。

单双叶顾不上褴褛的衣衫,顾不上伤口的疼痛,跌跌撞撞跑出了酒馆。

他顺着小路走着,走到了家门口,门前的忍冬竹挂着雪,却仍笔首的站在那里,周边的银杏树叶开始有些泛黄,清风拂过,树枝摇曳着,叶片上的积雪随风飞去。

单双叶在家门口站了很久,却迟迟没有上前敲门的勇气。

他的肩头逐渐堆起薄薄的一层雪花。

他回过神来,抖了抖衣服,向着反方向走去。

那抹白色的身影再次出现在他眼前,那道人停下脚步,捋顺了灰白的胡须。

单双叶抬起头,看着眼前的道人,脚步渐渐放缓,逐渐停顿下来。

“她的罪孽,你还要替她偿还么?”

单双叶点了点头,及腰的水绿色长发有些打结。

“几岁?”

“十一。”

“还不晚。跟我走吧。”

单双叶点了点头,跟上道人的脚步。

“去秦竹,确定要跟着?”

单双叶回头看了一眼家的方向,没有回话。

单双叶跟着道人到了秦竹,进了道人手下的门派,疏玉派。

单双叶的天赋很高,很快便超越了疏玉派的其他弟子。

同门嫉妒天赋高的现象在单双叶身上并未展现的多么强烈,也许是因为,单双叶自来到疏玉派之后,脸上总是不自觉的挂着笑容,眼睛弯弯的,总是在笑着,嘴里吐出的话语,也总是能让气氛瞬间活跃起来。

单双叶刚踏进疏玉派大门时,将水绿色的头发全部剃了去,于是,水绿色的发丝,开始变成了他在疏玉派停留的时间刻度。

“帮我捎个口信吧。”单双叶不自觉的摸了一下头,头发刚剃掉的头发长了些许,有些略微扎手。

“到高冥……就说……”

单庆铃打开门,看的门口的信使,愣了愣神。

“你的哥哥说,他趁乱逃走到了秦竹,现在一切都好。”

“秦竹?秦竹哪里?他受伤了吗?过的好吗?”

“啊……这个……你哥哥……不让我说。”

“你等会。”单庆铃跑进屋内,抓了一把银片出来。

“这个……我们是必须要保证客人的隐私的……”

单庆铃又冲进屋内,再次抓了一把银片出来。

“小姐……您这样我很难办啊……”信使将银片小心翼翼的端在手上,有些不知所措。

单庆铃叹了口气,咬了咬牙,又转身去屋内拿钱。

“小姐……小姐!”信使连忙叫住单庆铃,“使不得啊小姐!”

“小姐!这样成不?我以后常给你俩寄信,这些钱就当你雇了我成不?”

单庆铃从屋内走出来,这次她的手心终于空荡荡的了。

信使小心翼翼的分开两只手,手上的银片被分成两份。

“雇我这么个小信使用不了这么多钱,小姐这些您哪去,攒下来以后能去看你哥。”

单庆铃有些恍惚,伸手接过银片,看着小信使开心的将八个银片揣进口袋里,高高兴兴的走了。

“吓死我了……哥哥……我还以为……找不到你了。”

“不回家?”小信使将手中的信交给单双叶。

单双叶摇了摇头:“早知道不给她捎口信了……”

“您这话说的……我会跟你妹妹报平安的!”小信使一蹦一跳的离开了。

小信使走在路上,有时摘下路边的野花,有时坐在河边,向聚在一起的鱼群扔去小石子,偶尔摘下路边的野果,放在口中嚼着。

“为啥不回家?”单双叶的朋友问他。

“庆铃应该很恨我吧?而且,回家了,我也有点不知道怎么面对他们……万一我回去了,那家人知道我还活着,再来找我们家麻烦怎么办?”

“你想多了,无论如何都是一家人,都流淌着相同的血脉,他们又不会不认你。”

“我的变化很大应该认不出来我了……”

时间在风中流浪,单庆铃渐渐长大,单双叶的头发也渐渐长长,信使也一点点长高。

单庆铃的信件渐渐堆满了书桌,单双叶将信纸一张一张粘起,做成卷轴,将他们卷起。

每一个信封,都用蜡仔细的封好,蜡封的中心总是夹着竹枝。蜡封旁的字迹并不美观,但一笔一划写的很认真。

“哥哥亲启。”

每每打开信封,单庆铃的字迹浮现纸上,单双叶总是在想,想着那年趴在母亲怀里哭泣的小孩,现在该多么亭亭玉立。

“哥哥,我好想你……”

“哥哥,你不是说你会回来的吗?”

“哥哥,你回来吧?”

“哥哥……爸爸妈妈都走了……我好害怕。”

“哥哥,家里空荡荡的,好不习惯……”

“哥哥,我好寂寞。”

“哥哥,我养了一条小狗陪我,他叫盼盼。”

“哥哥,我和盼盼一起等你回家。”

“哥哥,盼盼也不陪我了。”

“哥哥,我们一起种下的竹子,我的那棵开花了。”

“哥哥,我遇到了一个男人,他叫赵江。”

“哥哥,我们一起养了一只小狗,叫来福,它超级可爱。”

“哥哥,赵江想让我嫁给他。”

“哥哥,我结婚了。”

“哥哥,你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呢?”

“哥哥,我好想你。”

单双叶看着信件逐渐少了很多,认为妹妹成婚之后应该过的很幸福。

过了半年,疏玉派解散,单双叶带着卷轴,乘车回到了高冥。

在高冥的雪山脚下,他再次停住了脚步。

儿时的记忆一幕幕浮现在他的脑海。

“庆铃,恨我吗?”

“恨我吧。”

“恨我不敢回家,恨我抛下你不管,恨我在父母走时也不会来看一眼。”

“希望他能照顾好你。”

“我是个不称职的哥哥。”

“恨我吧。”

高冥的雪落在他的肩头,落在他水绿色的长发上。

单双叶的长发一部分在脑后挽起,木簪插在其中,另一部分编成麻花辫,随着风雪摇晃着。

他望向家的方向,不自觉的叹出一口气,转身离开风雪。

高冥边境的积雪融化,汇成一股溪流流向景汴的雨林。

单双叶蹲下,将信纸组成的卷轴展开,将信纸一点一点分离,叠成一个个纸船,纸船顺着水流缓缓流走。

单双叶回头看了一眼雪山,站起身向前继续走着,手里还有些未被叠成纸船的信纸。

他水绿色的发丝与树林的枝桠交织着,又被那雨林吞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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