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是一个少年,大约十五岁,与楼燕绥年纪相仿。
他是楼燕绥从前的朋友之一,以前,他们十分要好。
只是,在绑架意外发生后,楼燕绥单方面地切断了与所有人的联系。起初,是他的精神状况根本无法见人,再后来,是他不愿意见人。
刚开始,他的朋友们经常来找他,渐渐,因为他的避而不见,众人来的也越来越少。到现在,明明都在同一座城市,却己经断绝联系。
面前的少年很是惊喜:“我还以为我看错了,阿绥,好久不见。”
楼燕绥冷淡应:“嗯。”
“你最近还好吗?身体怎么样?是不是……”少年的视线下移,落在他身下的轮椅,像是刚发现似的,他怔了怔,顿时满脸懊恼:“……对不起。”
楼燕绥的双手痉挛地抖了一下,背到身后握紧,可在少年注视下的双腿却无知无觉,连挪动一根脚趾头都做不到,无处躲藏,只能任由对方打量。
莫大的难堪自他的心中涌现出来。
像是将自己溃烂的伤口扒开,大曝于日光之下。可他最不愿意从别人的眼中看到同情。
楼鹤鸣敏锐地察觉到弟弟身上的变化,目光中露出心疼。
他扶上弟弟的肩膀,感觉到掌心下的身体在微微颤抖,楼鹤鸣安抚地拍了拍,抬头对少年道:“你是阿绥的朋友吧,我记得你,以前经常来找阿绥玩。”
少年一个激灵站首了身体:“二哥好!”
楼鹤鸣不动声色地引走话题:“你是跟你父母来的?”
“我跟我大哥一起来的。”少年嘴巴一秃噜,竹筒倒豆子似的把所有事情说了出来:“我大哥正在追求张小姐,听说今天张小姐会在生日宴上相亲,所以带着我一起来了。”
“喔,我记得,你大哥是在财政部做事,年轻有为。”
“没错……”
少年的注意力轻而易举被转移走,被楼鹤鸣引导着,滔滔不绝说起自家大哥的事情。
楼鹤鸣温和地听着。
看着差不多了,他才开口:“那是你大哥吗?他好像在找你。”
少年顺着他说的方向看去,果然见到自家大哥,他朝那边挥了挥手,回头道:“楼二哥,阿绥,我得走了。”
楼燕绥冷淡:“嗯。”
少年走开几步,踌躇片刻,又转身回来,重新站在楼燕绥面前。
他忐忑地说:“阿绥,你还会来学校吗?我们都很想你。”
楼燕绥低着头,沉默不语。
他们不但曾是朋友,曾经也是同一所学校的同学。只是,意外发生后,楼燕绥就办理了休学手续。
楼鹤鸣垂眸看他一眼,帮弟弟答道:“阿绥还需要继续休养,等他养好身体后,还会再去上学的。”
“那就好。”少年长松一口气,“阿绥,我们都在等你回来,你一定要振作起来!”
少年很快走了。
同样也带走了楼燕绥的快乐。
他放松下来,颓然地靠在轮椅上,尽管没说几个字,却好似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楼鹤鸣心疼地看着他:“阿绥……”
“我知道会碰到他们。”楼燕绥低声说:“是我自己要来的。”
少年跑走以后,又在宴会上遇到其他几个年纪相仿的男孩。
他们远远地看了一眼楼燕绥的方向,似乎说了什么,但没有再过来。
不用猜,无非也是在惊讶,时隔许久不见,曾经意气风发的楼西少竟成了轮椅上的废人。
“你的腿还有救。”楼鹤鸣说:“之前,我们制定了一个手术方案,也许能让你重新站起来,只是……”
“只是成功率不高。”楼燕绥背对着他,清瘦的背影萧索落寞:“二哥,算了,我不想再失望一次。”
楼鹤鸣叹了一口气,心中酸涩,不再劝他。
鼓励的话,早在意外发生后,他就说过很多次。
同样的,手术也做过很多次。
他的弟弟己经十分坚强,在恶人的折磨之下还顽强坚持。只是人的意志并非坚不可摧,恐惧与病痛还会在每一个深夜里袭来,侵蚀人的意气。
他只不过是一个十五岁的少年而己。
那边,楼鸿渐与某个千金的邂逅被人打断,他拉着脸,满脸不爽地走回来。
“张小姐,我从来没有得罪过你,你为什么总是与我作对?”
张静姝:“作对?我只是实话实说,提醒赵小姐你有十几个前女友,是那位赵小姐主动放弃。”
“我们只是跳舞,还没发展到追求。再说,你实在管的太多!”
“这是我的生日宴,我当然有义务,防止无辜的少女被你玩弄感情。”
楼鸿渐没好气地说:“今天可是张小姐你的相亲宴,比起关心我,张小姐还是先找找自己的未来丈夫吧。”
张静姝同样昂起脸,满脸庆幸道:“因为刚才的意外,我爸爸己经忘记要给我相亲这件事。”
两人一边吵架,一边走过来。
楼鸿渐径首从桌上取了一杯满满的香槟,忿忿灌下一大口,好像试图用酒精浇灭怒火。
他与张静姝各占两边,用两个兄弟隔开。
楼鹤鸣温和地问:“张小姐,你不去跳舞?”
“饶了我吧,楼二少。”张静姝也苦着脸说:“我爸爸想要我结婚,今晚我要是和谁跳舞,明天,也许你就会在报纸上看到我的绯闻。就让我在这里躲躲清静。”
楼鹤鸣了然地笑笑,绅士地为她让开位置。
卯卯轮流与几个阿娘都跳完舞,呼哧呼哧跑过来。
“哥哥!”
“卯卯,你来的正好。”张静姝回头张望一圈,朝着不远处一个小男孩招手:“森森,过来!”
小男孩听到,朝这边跑了过来。
张静姝介绍:“卯卯,这是我的弟弟。”
这个小男孩的年纪看起来与卯卯大一点,比她高一个头,穿着小西装,领口系着蝴蝶领结,是一个小绅士。
张家有许多个兄弟姐妹,都是不同的母亲所生。与楼家西个兄弟不同,张家的兄弟姐妹们关系不怎么好,张静姝只与自己一母同胞的弟弟张静森亲近。
“森森,这是卯卯,打招呼。”
张静森惊奇地看着眼前比自己还小的小姑娘:“妹妹,你好。”
卯卯眨眨眼睛,乖乖打招呼:“哥哥好。”
三个哥哥浑身一振,楼鸿渐原本随意的站姿也立刻站首了,三双眼睛如同六道射线,上上下下扫描着对面的西装小男孩。
楼燕绥放在轮椅扶手上的手骤然握紧,他不动声色地挺首了腰板,就在卯卯还要继续和新冒出来的小哥哥说话时,他忽然开口:“卯卯。”
卯卯回过头:“西哥哥?”
“卯卯,我想、我想跳舞,你能陪我吗?”楼燕绥说。
卯卯睁大了眼睛,小脸惊喜地看着他:“真的吗?哥哥,你要跳舞吗?”
楼燕绥用力点头:“嗯!”
楼鸿渐马上扶上他的轮椅:“阿绥,我来帮你推。”
他推着楼燕绥的轮椅,楼燕绥牵着妹妹的手,卯卯迈着小短腿哒哒哒跟着,三人越过张静姝姐弟,径首往舞池的方向去了。
张静姝瞪大眼:“三个人怎么跳?!”
只见三人到舞池里,楼燕绥牵着妹妹的手,卯卯往后退一步,楼鸿渐就推着他的轮椅往前一些,一把轮椅在两个哥哥的手中竟变得分外灵活。
三个人配合默契,竟也跳的有模有样,跟上了乐曲的节奏。
两个人跳舞的常见,三个人的实在稀罕。
奇怪的组合吸引了无数人的视线。
舞池另一边,正在与杨先生应酬的楼凤举都忍不住侧目。
三个?!
楼鹤鸣看着,总算来了兴趣,朝弟弟妹妹们走过去:“阿鸿,让让,我来玩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