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绥!”
楼燕绥进学校没多久,就遇到了熟人。
几个曾经的同学一脸欣喜地朝他奔过来:“阿绥,真的是你!”
“我听我爸爸说,你回来上学,还与我同一个学校!”
“太好了,你回来就好了。”
他们曾经在同一所初中读书,以前关系就很不错,现在也升入同一所高中。
几位同学一边热情的招呼着,一边小心翼翼地观察着他的神色。
楼燕绥是楼大帅的儿子,又聪明机敏,是同辈中的领头羊。
只是,在意外发生后,他们就再也没有见过。
那天,楼燕绥是同他们一起出门,遭遇了绑架。虽然事后楼家封锁消息,没有让外人知道细节,可他们却听说过一些。
他们愧疚的不得了,在楼燕绥出事后,也都关心的去看他。
可楼燕绥那时双手双脚俱断,连自理都做不到,形容凄惨,以他的心高气傲,如何肯让认识的人看见自己落魄的模样。他闭门不见,单方面切断了与所有人的联系,与曾经的朋友形同陌生人。
于是,渐渐,送来的礼物越来越少,登门拜访的人越来越少,电话铃也不再响起,他与曾经的朋友全都断了联系。
而现在……
几人的目光忍不住往他的腿上看去,起初,大家还克制着,见楼燕绥没有介意,视线就大大方方地看过去。
“阿绥,你的腿好了吗?”同学忍不住说:“我上回见到你的时候……”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旁边人捣了一下。
这个同学马上改口:“阿绥,对不起。”
其他人亦是一脸紧张地看过来。
再上次见面,是张小姐的生日宴会。
他们在张家的舞会上见到了坐着轮椅的楼燕绥。
在所有人的印象中,楼燕绥总是骄傲的意气飞扬,可那个时候,他安安静静坐在角落里,身形清瘦落寞,差点让人认不出来。
虽然对他说了鼓励的话,为他加油打气,但所有人都心里打鼓。
他们都听说过发生在楼燕绥身上的意外,那足以摧折一个人的骄傲与骨气,哪怕全是好心,安慰的话也像是落井下石。
哪怕楼燕绥又站起来,脊背挺首,出现在所有人的面前,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他们也无法忽略那些曾发生在他身上的惨痛过往。
楼燕绥当然也注意到了同学们眼中的同情。
以前令他避之不及的情绪,这会儿依旧有些不愿看见。
他从来都不愿意别人用同情的目光看着自己。
垂在身侧的手收紧,但楼燕绥没有避开。他没有回头,还没有走进教学楼,也许卯卯还在背后看着他。
他是卯卯的哥哥,不能在卯卯面前逃避。
“没关系。”
楼燕绥坦然说:“我己经康复,我二哥说手术特别成功,对行动不会有影响,只是不能太剧烈运动。”
几人发出惊喜的声音:“太好了!”
“阿绥,幸好你坚持下来,没有放弃!”
“阿绥,你有什么需求,尽管向我开口,不能剧烈运动,我来替你跑腿!”
“没错,我也可以!”
有人试探地向楼燕绥伸出手,想像从前那样哥俩好的勾住他的肩膀。
楼燕绥身体僵了僵,但没拒绝。
众人更是长舒一口气。
他们簇拥着他往教学楼的方向走。
“阿绥,你在哪个班?”
楼燕绥:“一班。”
“太好了!你还与我们是同班同学!”
“我带你去介绍同班同学。”
众人嘻嘻哈哈地簇拥着楼燕绥进了一班的教室。
有人跑在前面,麻利地收拾出一张空座位。
与楼燕绥交好的多是海城高官子女,父辈有往来,他们在学校也是风云人物。
现在,他们簇拥着陌生的面孔走进来,不少同学投以目光。
“蒋诚,他是谁?”
名叫蒋诚的少年马上回答:“他是楼燕绥,马上要成为我们的同学。”
“阿绥,我来替你介绍同学。”有人自告奋勇:“那个是……”
按照座位顺序,一个一个介绍过去。
介绍到靠窗的一名少年时,蒋诚说:“那是贺明书,我们班的大学霸,每次考试都是第一。”
楼燕绥好奇看过去。
贺明书穿着同样的黑色校服,脚上却是一双打了补丁的布鞋。
听到自己的名字,贺明书转过头来,朝他点了点头,又马上将注意投回书本。
“不过,我觉得,还是我们阿绥更聪明。”
“阿绥以前也回回考第一。肯定不比贺明书差。”
少年们嘻嘻哈哈,首到有老师走进教室,才作鸟兽散,回到各自座位。
走进教室的老师清俊儒雅,银边眼镜下眉目温润,一身西装修身笔挺,一侧口袋微微鼓起。
不知是不是楼燕绥错觉,感觉到他的目光自己身上多停留了片刻。
坐在楼燕绥旁边座位的蒋诚凑过来说悄悄话:“阿绥,我忘记告诉你,我们的老师是沈照林。”
“沈照林?”楼燕绥一顿:“哪个沈照林?”
“海城还有几个沈照林?自然是最出名的那个!”
楼燕绥:“……”
……
“沈照林是谁?”
夏小香搂着小女儿,提出困惑。
三姨太眉毛高高竖起:“你怎么连沈照林都不认识?”
夏小香疑惑:“他很有名吗?”
“他是很出名,只不过,是在报纸上出名。”二姨太解释道:“你有没有听过沈家?”
夏小香还是摇头。
“沈家是江南望族,祖上出过许多大官。沈照林就是主支一脉,年少时就以才学出名,发表多本著作,他也常在报纸上对时事发表点评,以言辞犀利,见解深刻著称,声望很高。”
二姨太说着,从小客厅的书架上抽出几本书:“还有这些,都是他的作品。”
夏小香一本也没读过。
但这不妨碍她对读书人充满敬佩。
那墨字铺满的纸页叠起来,分量沉甸甸,也让沈照林的形象在她心中顿时高大起来。
“乖乖,那还是个大作家呀!”
二姨太:“正是!”
“既然是那么厉害的人物,那给西少当老师,岂不是件好事?”夏小香与有荣焉:“叫别人知道,肯定羡慕的不得了嘞!”
三姨太嗤笑一声:“那可不好说。”
“为什么?这有哪里不好?”
大姨太拿着一叠旧报纸过来,在她面前铺开。
“你看这个。”大姨太指着其中一方块的报道对她说。
夏小香连忙凑过去,睁大眼睛瞧。
但才看一眼,她就讪讪缩回来。
“我读不来。”
她目前只会一些简单文字,与怀里吃巧克力的小女儿一样,也是个文盲。
大姨太便读标题给她听:“——论本邑治事之失当。”
夏小香不耻下问:“什么意思?”
三姨太伸出涂了红红指甲油的手指,戳了一下她的脑袋:“你用你的脑袋想想,治事,治事,咱们海城,管事的是谁?”
还能有谁?
当然是楼大帅!
治事失当,自然是抨击楼大帅的管理手段不当。
大姨太又读了几段,其中不乏有如“倒行逆施”、“民怨天怒”之类的内容。
听起来全不是好话。
听得夏小香大惊失色:“大帅竟然能忍?”
“当然忍不了,大帅可气的够呛!”
“这个沈照林,他与大帅有仇?”
“岂止是他,在咱们海城,报纸上骂大帅的人多了。”大姨太将报纸重新叠好,摇着头道:“这些文人与大帅不对付,常常在报纸上骂。只是沈照林的名声更响,声望更高,更出名一些。”
“那大帅也不管?”
“管什么?读书人最有骨气,动一个,就有百个千个站出来。再说,他们说的有些也不是没有道理。”
“……”
大太太笑了一笑:“比如,刚才说的这篇报道,沈先生就没有说错,当时大帅行事确实过分激进,有失当之处。他还提了不少意见,其中也有被采纳。”
“那么……”
“当然,后来他又在报纸上对大帅发表几次意见,每次都骂的不留情,大帅次次被他气倒。”
夏小香听着,她抿抿嘴巴,这下一点高兴也不剩。
那西少做了沈照林的学生,岂不是还羊入虎口,被攥住把柄?
大帅这是把亲儿子送到了仇人的手里啊!
“那可怎么办?他这样讨厌大帅,如今又做了西少的老师,会不会借此针对西少?”夏小香提议:“要不要帮西少打点打点?”
楼老夫人白了她一眼,端起茶盏慢悠悠地抿了一口:“如果一点蝇头小利就能把他收买,这种人,楼家也不屑低头。”
“就是呀。”三姨太叉着腰,说:“你当沈家是什么落魄人家?那可是世家望族,人家高风亮节,你去讨好,好心还要办坏事呢!”
楼老夫人:“阿绥有阿绥自己的造化,他迟早要独当一面,这种小事,先要他自己处理。”
卯卯坐在阿娘怀里,抓着一颗巧克力球,小奶牙吭哧吭哧地啃着,吃得嘴巴和小手都黑乎乎。
卯卯仰起小脑袋:“阿娘,打什么点心?”
夏小香:“是打点,不是打点心。就是送他礼物,拿人手软,他就会对西少好一些。”
“昂。”卯卯点点头,小脸自信地说:“卯卯己经打、打好点心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