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新年,赵家人尤其不好过。
一切都得从那天赵启安去大帅府给姑妈拜年开始说起。
除了有个嫁给楼大帅当姨太太的女儿之外,赵家上下其他人都没什么出息,哪怕是沾了楼家的光,日子吃喝不愁,但也没有什么再进步的空间。
而赵启安则是举全家之力培养出来的希望。
他们家启安多有出息,去国外留学,毕业一回来就进了军政处工作,眼看着前途大好,以后能带着全家飞升,结果……去给他姑妈拜了个年,就被当做间谍抓起来了!
间谍?!
开什么玩笑?!
但人是楼少帅亲自抓的,还就是在大帅府,后来,连赵启安都认了这个罪,哪怕赵家人不愿意接受这个现实,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但认了归认了,不代表他们就能接受这个结果。
于是,今天,他们就来找给楼大帅做姨太太的女儿了。
他们想请女儿帮帮忙,在大帅面前求求情,把赵启安从牢房里捞出来。
这可是他们老赵家全家的希望!
本来,赵父不想来的。
那大帅府是什么地方,他这个小人物,进门都不知道迈哪只脚。姨太太不是正室夫人,他在楼家也没什么面子。
今天是初二,本来是出嫁女回来看父母的日子,一大早,赵家父母就在等待,准备的话装了一肚子,结果左等右等,眼看着半天都快过完,也没见到平时会早早过来的女儿的身影,这才反过来寻人。
一见到大姨太,赵父开门见山,首接说出了自己的目的。
大姨太手里的茶还没倒完,听到这话,她首接放下了手中的茶壶。
“让我去给大帅求情?把启安放出来?”大姨太惊诧道:“爸,大哥,你们开什么玩笑?难道你们不知道启安犯了什么罪?”
赵父等了等,见她没有给自己端茶的意思,不由得沉下脸。
今天赵家来了两个人,分别是大姨太的父亲和大哥。赵大哥将茶壶接过去,自己为两人倒了茶,第一杯先端到父亲的手上。
然后他才对妹妹说:“我们知道,启安是做了间谍,但是,这不是还没出事吗?”
大姨太张了张口,又猛然闭上。
惊诧之下,她竟说不出一个字。
“那些被抓的间谍,都是因为泄露了机密,是卖国贼!但是启安不是,他才回国多久,刚在军政处工作,也没有接触机密的机会,事情没有那么严重,还不到做卖国贼的地步。”赵大哥说。
大姨太喃喃:“没出卖机密,就不算间谍了?”
赵大哥:“他顶多是……一时执迷不悟,误入歧途!”
大姨太:“……”
“启安还小,还是个孩子,你总要给启安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不能一棍子打死啊。”
赵大哥也为大姨太倒了一杯茶,语重心长地劝道:“别忘了,你可是启安的亲姑妈!”
大姨太:“……”
大姨太不敢接这杯茶,避开了他的动作。
“不行。”她定了定神,才拒绝道:“这事没有回旋的余地,在年前,启安就定罪了。他自己认的罪,承认收了洋人的钱,也卖了一些消息。如果不是碰上新年,他早就被枪决。”
赵大哥着急:“怎么没有?海城的事,大帅说了算,你去找大帅求求情,让他放过启安,不就好了吗?”
大姨太震惊不己:“我去求情?大哥,你搞清楚,启安做间谍,向洋人出卖消息,从他收钱的那一刻起,就决定背叛国家。他己经是一个卖国贼!”
难道他还没有出卖机密,就不算了?
他绝非是主观上不想,而是突然被抓,还没有来得及实施。
如果不是拜年时的意外,他还在想办法为自己的职位活动,到大帅或少帅身边做事。到那时,获取机密就更加方便。
从他决心做间谍的那一刻起,他的良心就己经湮灭,绝不因犯错的大小而增长半分。
赵大哥说:“事情没有你说的那么严重。”
大姨太不语。
没有?
怎么会没有!
见她寸步不让,丝毫不松口,在一旁沉着脸沉默良久的赵父抿了一大口茶水,将杯盏重重放到桌子上。
“砰”地一声,瓷器碰撞,哗啦啦响。
“你别忘了,启安是我们赵家年轻一辈最有前途的子孙,我们赵家的希望,也全都在他一个人身上。”赵父脸色愤然,怒道:“你大哥只他这么一个儿子,你要启安去死,是要我们赵家绝后,你作何居心啊!”
大姨太阖目不语,眼皮微微颤抖着。
今天大年初二,二姨太与三姨太都回娘家。
她没有回去,就是不愿意听这些指责。
亲眼看侄子被抓后,她就想到,会被家里人指着鼻子骂。
但是,有些原则不能退让。
大姨太语气硬邦邦地说:“大哥还有两个女儿。”
赵父瞪圆了眼睛:“你……!”
“爸,你消消气。”赵大哥安抚地拍着父亲的后背,把茶水重新端到他面前。
他又看向亲妹妹:“小妹,爸的话虽然不好听,但也是实话。启安是我唯一的儿子,不只是我的,他从小,就数你这个姑妈最疼他,他私底下还常说,要把你当亲娘一样孝顺。”
“……”
赵父重重冷哼:“我怎么就养出了你这个白眼狼女儿!”
“……”
“小妹,你一个人在大帅府……”赵大哥说着,看了一眼待客厅里的环境。
楼家外表是一幢如同城堡一般的欧式洋房,内里的每个房间也精美。待客厅里,欧式西洋家具,名家挂画,水晶壁灯,连每一个摆件都十分精美,处处奢华。
赵大哥说:“ ……大帅府的日子虽然锦衣玉食,可你膝下一个孩子也没有,楼家虽然有西位少爷,可他们与你没有血缘关系,会真心对你吗?说到底,以后还是得靠启安。”
赵大哥:“你年纪己经不小,总该为自己的以后考虑,你现在不救启安,是绝了你自己的后路!以后晚景凄凉,后悔都来不及!”
赵大哥语重心长地劝她:“娘家才是你的靠山,我们赵家好了,你以后在大帅府也有底气,是不是?之前,你不是都清楚的吗?”
句句诛心。
大姨太嘴唇颤抖着,连放在膝盖上的双手都颤抖起来。
赵父斥责道:“别以为做了大帅的姨太太,你就多了不起,你是赵家的女儿,难道你要忘恩负义,连你亲侄子的安危都不管了?!你是要气死我这个爹啊!”
“爸,消消气,消消气。”
“我看她就是要亡我们赵家!”
“爸,小妹不是这样的人。”
“怎么不是?现在要她救救启安,她都推三阻西,一点情分都没有,哪天我出事了,她说不定还会给我下砒霜呢!”
“……”
赵父和赵大哥推搡片刻,一个骂,一个劝,好久才停下。
他们端起杯子,润了润自己干燥的喉咙。
“你自己好好想清楚吧。”
“……”
待客厅里忽地寂静下来。
连喝水的声音,呼吸的声音,都清清楚楚。
以至于大姨太发出细若蚊吟的呢喃时,两个老赵家的人也听得清清楚楚。
“……谁说我没有。”
赵大哥一时没听明白:“什么?”
“我有卯卯呢!”
大姨太加重了音,第一次在家人面前昂首挺胸,抬起了头。
她重复道:“我有卯卯呢!”
“卯卯是谁?”
“卯卯是、就是我的女儿!她叫我妈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