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默的指节抵在洞壁上,指腹能触到岩石粗糙的颗粒。
他闭着眼,太阳穴突突跳着——这是过度使用时间回溯后的后遗症,记忆碎片的消耗像抽干了脑浆里的水分。
苏璃的呼吸声就在对面,带着轻微的嘶鸣,那是腰间伤口随着呼吸起伏的疼。
“该走了。”他突然开口,声音哑得像砂纸擦过铁器。
苏璃没应声,只听见布料摩擦的窸窣。
林默睁眼时,正看见她单手撑着洞壁站起来,另一只手捂着腰间的绷带,指缝渗出的血把白纱布染成淡粉。
她冲他扯了扯嘴角,发梢沾着草屑:“林队,我要是走不动,你背不背?”
林默没接话,起身时摸了摸腰间的配枪。
子弹只剩三发,金属外壳贴着皮肤,凉得刺骨。
他转身时瞥见苏璃的鞋跟——刚才在山道上狂奔时刮掉了一块皮,露出里面的白胶,像只受伤的蝴蝶。
山风卷着松针的气味灌进洞来。
林默竖起衣领,带头往洞外走。
他的战术靴踩碎几片枯蕨,脆响在空荡的山涧里格外清晰。
苏璃跟在后面半步,每走一步都要抿一下唇,伤口的疼顺着脊椎往头顶窜,但她盯着林默紧绷的肩线,把呻吟咽回了喉咙里。
手机在林默口袋里震动时,两人正沿着羊肠小道往山下挪。
他摸出手机的动作快得像条件反射,屏幕上“白露”两个字在暮色里发着冷光。
“陈夜枭的人在排查附近山道。”白露的声音压得很低,背景里有电流杂音,“他发现你们了。”
林默的脚步顿住。苏璃立刻靠过来,下巴几乎要贴到他手机上。
“新线索。”白露继续说,“他在北郊废弃棉纺厂有个临时基地,现在应该正往那边转移。”停顿两秒,“林小棠在里面。”
林默的瞳孔骤然收缩。
苏璃看见他握着手机的手背青筋凸起,指节泛白。
“坐标发你了。”白露的声音突然被杂音淹没,“小心——”
忙音响起时,林默己经点开了定位。
苏璃凑过去看,棉纺厂的位置在地图上显示为一个红点,离他们现在的位置首线距离三公里,但山路绕起来得走一个小时。
“走山脊。”林默把手机塞回口袋,“抄近路。”
苏璃没问为什么。
她知道林默选的路线一定是监控最少、隐蔽性最高的。
两人默契地调整方向,往东边的陡坡切过去。
苏璃的伤口随着攀爬不断抽痛,她咬着牙,指甲掐进掌心,看着林默的背影在暮色里越来越模糊——他走得太快了,快得像一道影子。
棉纺厂的铁门锈成了暗红色,门缝里渗出一股霉味,混着陈年棉絮的甜腥。
林默贴着墙根蹲下,示意苏璃看门顶的摄像头。
那东西转得很慢,像只昏昏欲睡的眼睛。
“西台。”苏璃摸出随身的迷你电脑,指尖在键盘上跳得飞快,“型号是海康威视DS-2CD3T45D-I,老款,漏洞多。”她的屏幕亮起来,映得脸发青,“干扰信号需要三分钟——”
“两分半。”林默打断她,目光扫过铁门两侧的水泥墩,“陈夜枭的人可能半小时内巡逻一次。”
苏璃没接话,手指在触控板上翻飞。
林默看着她耳后渗出的细汗,突然想起三天前在法医室,她也是这样皱着眉破解凶杀案现场的监控,那时她的白大褂上沾着血,发梢还挂着解剖室的冷气。
“好了。”苏璃按下最后一个键,屏幕上的摄像头画面变成了雪花,“他们现在看到的是十分钟前的回放。”
铁门被林默轻轻推开,铰链发出的吱呀声像根针,扎得人耳膜发疼。
厂区里堆满了废弃的纺织机,金属骨架在暮色里投下蛛网般的影子。
苏璃踩着碎玻璃,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在空旷的厂房里回响。
“这边。”林默突然拽住她的手腕,往左侧的仓库带。
他的掌心带着体温,隔着她的外套灼得慌。
苏璃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地面有新鲜的轮胎印,从仓库后门延伸到墙角,压碎的草叶还泛着绿。
仓库的门锁被撬过,锁孔周围有新鲜的划痕。
林默抽出配枪,保险打开的咔嗒声在寂静里格外清晰。
苏璃摸出随身携带的战术手电,光束扫过门内——灰尘被踩出一串鞋印,42码,深纹鞋底,和陈夜枭常穿的作战靴吻合。
两人贴着墙根往里挪。
仓库深处有扇铁门,门缝里漏出一线光。
林默的呼吸突然一滞,他听见了——很轻,像片羽毛落在水面的声音,是抽噎。
苏璃也听见了。
她的手电光猛地抖了一下,光束撞在铁门上,映出里面晃动的影子。
林默的喉结动了动,他能听见自己心跳的声音,一下,两下,重得像擂鼓。
铁门被他轻轻推开。
林小棠坐在椅子上。
她的手腕被铁丝捆在椅背上,铁丝勒进皮肤,渗出的血在手腕上结了黑痂。
她的头发散乱,左脸肿得老高,嘴角裂着口子,却还在拼命往门口看。
听见动静时,她的眼睛突然亮起来,带着哭腔的“哥”字刚出口,就被涌上来的咳嗽打断。
林默的枪“当啷”掉在地上。
他跪下去的动作太急,膝盖撞在水泥地上发出闷响。
苏璃看见他的手在抖,抖得连解铁丝的动作都不稳。
林小棠的眼泪砸在他手背上,烫得他一颤。
“哥...疼。”林小棠抽抽搭搭地说,“他们说...说你不要我了...”
“不会。”林默的声音哑得厉害,他扯下自己的领带,轻轻按在她手腕的伤口上,“哥在,哥带你回家。”
金属摩擦声从身后传来。
林默的后颈突然泛起寒意。
他不用回头也知道是谁——那股冷冽的薄荷味,和三天前在案发现场闻到的一模一样。
“林队长。”陈夜枭的声音像块冰,“惊喜吗?”
林默慢慢起身,转身时挡住了林小棠的视线。
陈夜枭站在门口,右手握着枪,左手插在风衣口袋里,嘴角挂着笑。
他的后颈有金色纹路在发光,像条游动的蛇。
“你以为能救走她?”陈夜枭歪了歪头,枪口抬起来,对准林默的心脏,“太天真了。”
苏璃的指甲掐进掌心。
她的目光在房间里飞转——墙角有个灭火器,左边货架上堆着纸箱,门后挂着根麻绳。
林默的枪在地上,离她两步远。
她的伤口又开始疼,疼得太阳穴突突跳,但她的大脑在疯狂计算:如果现在扑向灭火器,能不能在陈夜枭开枪前砸中他的手腕?
林默的呼吸放得很慢。
他盯着陈夜枭的眼睛,那里没有情绪,只有冰冷的计算。
他想起山洞里的推论——陈夜枭的时间能力依赖某种同步机制,现在他后颈的纹路亮得刺眼,说明正在启动。
“苏璃。”他突然开口,声音很轻,“左边第三个纸箱。”
苏璃瞬间明白了。
她假装踉跄,手撑在货架上,指尖摸到了纸箱边缘的凸起——是监控摄像头的遥控器,和她在门外破解的型号一样。
陈夜枭的枪口微微偏移,对准了林小棠:“现在,把你妹妹交给我,或者——”
“或者怎样?”林默打断他,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笑,“你以为我会怕?”
陈夜枭的瞳孔缩了缩。
他看见林默的后颈也泛起了金光,和自己的纹路形成某种共鸣。
远处传来警笛声,很轻,像根细针,扎破了这凝固的寂静。
苏璃的手指按在遥控器上。
她能听见自己伤口崩开的声音,血顺着腰腹往下淌,但她的嘴角来——陈夜枭没注意到,他背后的摄像头,正在缓缓转向。
林默盯着陈夜枭的枪。
他的记忆碎片在脑海里翻涌,七次回溯的机会,足够他赌一次。
“哥?”林小棠小声唤他,声音里带着颤。
林默低头冲她笑了笑。他的影子笼罩着她,像道墙。
陈夜枭的手指扣紧了扳机。
而苏璃的拇指,按下了遥控器的最后一个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