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学己经一个月了，我逐渐熟悉了这个城市，一条南北走向的大街两边是商场和工厂，后面是山，前面是河，唯一过河的桥是日本统治时期修的，过了桥是汽车站和火车站，火车站也是日本人那时建的，在火车站前边是一个大的酒厂，很远就能闻到酒和酒糟掺在一起的味道。无论是城市里的各种颜色的水还是酒厂带有酒糟渣子的水都排进这条河里，河水没有老家的清澈，没有鱼和鸭子游在水里，远远就能闻到河水的臭味，河的两边是护河坝和栽的杨柳树，临近河水的树很多己经枯死了。因为河水常年是臭烘烘的很少有人来这里，不像我的老家一年西季小河是最热闹的地方。
我一个星期洗一次衣服，洗衣服的时候我要换上爸爸的另一套衣服，原因是我一年西季就一身衣服，爸爸也只有两身，一身是新一点儿的，一身旧的，好在爸爸的单位给他发一个到膝盖的大蓝褂子，爸爸几乎从早到晚穿着它。
临近国庆节的一个周日我在装有水炉子和供暖锅炉的平房里洗我这唯一的一身衣服。水炉子的水是整天烧开的热水，烧水由爸爸负责，很大的水炉子装在平房内，一根过墙的铁管外面接着水嘴，水烧开后爸爸用煤面压住火，当人们把水用的少了时再加进凉水，打开鼓风机烧开，来这里己经一个月了我也能替爸爸烧水。我一边洗衣服一边替爸爸看着水炉子，我关上门在里边可以背着人用掺兑好的热水洗衣服，外面时不时地有人打热水，就在我洗完上衣打算去晾晒时听见外面两个人的对话：
“听说看大门烧水的乡下人今年又写入党申请书了，还是没通过。”
一阵笑声后另一个说：
“几年了？有五六年了吧？”
“他来的那年到现在就没停过。”
“我就不明白他为了什么呢？现在入党主要为了当官，真的不知道他为了什么！他能当上官吗？现在还是临时工，入了党每个月那点钱还得交党费。”
“今年的名额给县联社李主任的侄子了，人家入党是为了将来有个好前途。”
“我敢肯定明年他还会写申请书，还是入不上，你想一想如果他入党了整天拿着扫帚扫大院，拿着煤钩烧水炉，戴个党徽让人以为是党员干部犯错误进行改造呢。”
两人大笑一阵走了。我在水房屋里傻傻地站了很长时间，我一首引以骄傲的爸爸，这个乡下人在他们的眼里是如此的不堪，是闲在时他们谈论的笑柄，是鲁迅笔下的孔乙己、祥林嫂！
我回到和爸爸一起住的屋里不再出去，看见穿着大蓝褂抱着一沓报纸手拿着一摞信匆忙奔走的爸爸；看着拿着大扫帚一遍遍扫大院唯恐领导说没扫干净的爸爸；看见一遍遍去看水炉子怕喝水的人说水没烧开喝坏了肚子小心翼翼的爸爸，我也在说：乡下人！就是一个乡下人！当看见晾在角落里随风摇摆落着泪水我那身破旧的衣服；看见我穿着挽起裤腿爸爸的衣服我又一遍遍地说：乡下人，可怜的乡下人！
晚上在众多城里人家围拢的角落里；在众多餐桌上飘出的白面馒头、大米饭和炒的油汪汪肉和菜的气味中，我和爸爸喝着玉米面稀粥，啃着硬而粗的玉米饼，而桌上摆着是每顿都不缺少的一碗咸菜和一碗酱。
这就是我向往的县城，一个在我身上滋生出一层层自卑苔藓的县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