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满仓上校的轮式指挥车内，胜利的喜悦被一种冰冷、粘稠的空气所取代。士兵们押解着那名脸上挂着诡异笑容的伽梵上校，从车窗外走过。那笑容像一根刺，扎在林满仓的心头。他赢了巷战，却感觉自己踏入了一个更大的陷阱。
“嗡——”
加密通讯的请求声尖锐地响起，屏幕上跳出师长范胜利的代号。林满仓整理了一下军服，接通了通讯。
范胜利那张不怒自威的脸出现在全息投影中，背景是师指挥部里闪烁的数据流。他没有废话，声音像西伯利亚的寒流。
“林满仓，十五分钟前，你向我报告，B路集群己成功夺取伽梵国家广播电视塔。”
“是，师长！”林满仓立正回答。
“现在，你打开任何一个国际媒体社交平台看看。”范胜利的声音没有一丝起伏，“我们的轮式突击炮和士兵出现在新象城居民区的原始视频，正在以每分钟数万次的转发量扩散。标题很统一：《龙昭帝国入侵者在居民区开火》。告诉我，这就是你的‘成功夺取’？”
指挥车内的空气仿佛被抽干了。每一名参谋都低下了头，不敢去看林满仓铁青的脸色。
“师长，这是敌人的‘凤凰协议’，他们……”
“我不要听解释。”范胜利打断了他，“我只要解决方案。你的部队现在控制着整个伽梵最大的广播电视塔，那是信息战的战略高地。给你半个小时。半个小时后，如果我还在媒体上看到对我们不利的头条，你和你的参谋班子就准备提交调离一线作战部队的报告。”
通讯被单方面切断，屏幕暗了下去。
林满仓一拳砸在金属桌面上，震得水杯嗡嗡作响。他不是怕担责，而是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憋屈和无力。
他们是战士，懂得如何用枪炮和战术摧毁敌人，但面对这种看不见硝烟的战场，他们就像挥舞着铁锤去砸一团棉花。
“上校，我们立刻起草一份声明，解释事情的经过！”作战参谋急切地建议。
“解释？谁信？”情报官苦笑着摇头，“视频是真的，我们的装甲车确实在街道上。没有人在乎前因后果，他们只相信自己看到的画面。”
“那就把我们拍到的，他们用平民当人质的视频也放出去！”
“不行！”林满仓断然否决，“那等于承认我们和他们在一个肮脏的泥潭里打滚，只会把水搅得更浑。而且，会暴露我方单兵摄像系统的具体性能。”
整个指挥车里，一群在战场上杀伐果断的军官们，此刻却像一群无头苍蝇，一筹莫展。胜利的果实，转眼间变成了烫手的毒药。
就在这时，车门被敲响了。
一名警卫进来报告：“上校，师属心理战小队奉命前来报到。”
林满仓愣了一下，他几乎忘了师里还有这么个单位。在他的概念里，那些人平时就是搞搞宣传、喊喊话的。这种关键时刻，他们能干什么？
“让他们进来。”他有些不耐烦地挥了挥手。
车门打开，走进来三个人。为首的是一名女少校，身材高挑，面容清秀，戴着一副无框眼镜，军装笔挺，但身上闻不到一丝硝药味，反而带着一股淡淡的墨水香。她身后的两名技术军官，更像是哪个科技公司的程序员。
“B路集群指挥官林满仓上校？”女少校微笑着伸出手，语气平静得像是在参加一场学术研讨会，“师属心理战小队队长，林澜澜少校，向您报到。”
林满仓象征性地和她握了一下手，沉声问：“师长派你们来的？现在的情况，你们应该清楚。还能做什么？”
“我们当然清楚，上校。”林澜澜扶了扶眼镜，目光扫过指挥车里愁眉苦脸的众人，嘴角微微上扬，“各位，恭喜你们，热兵器战争己经结束了。现在，进入我的战场。”
她的语气轻松得近乎狂妄，让车内一众战斗军官都皱起了眉头。
林满仓压着火气：“林少校，这不是开玩笑的时候。我们现在需要的是平息舆论，不是听你讲课。”
“我从不开玩笑，尤其是在战场上。”林澜澜的笑容不变，但眼神却锐利起来，“我们的方案很简单，八个字：不解释，不辩护，只进攻。”
她转向自己的技术员：“把我们的‘弹药’给林上校看看。”
一名技术军官立刻将一个战术平板连接到指挥车的主屏幕上。屏幕上没有出现任何战斗报告或地图，而是一个个加密的文件夹，文件夹的命名触目惊心：
《伽梵摄政王海外资产明细（附银行流水）》
《“凤凰协议”完整版作战命令及签发流程（含语音记录）》
《伽梵武装防卫部高层与恐怖组织接触记录》
《摄政王肃清行动受害者名单及影像资料》
……
密密麻麻的文件夹，足有上百个。每一个，都是一颗足以引爆政坛的重磅炸弹。
指挥车内一片死寂，只剩下众人粗重的呼吸声。林满仓的眼睛越睁越大，他呆呆地看着屏幕，仿佛看到了一个军火库。
“这些……这些东西……”他艰难地开口。
“在我们空降之前，师情报连和总部的技术侦察局就己经为我们准备好了。”林澜澜的语气云淡风轻，仿佛在介绍一份菜单，“我们只需要一个发布时机，而您，上校，刚刚为我们准备了一个最好的时机。”
“我们要做的，就是用敌人的丑闻，淹没他们捏造的谎言。用摄政王政府的累累罪行，来回应他们那段苍白无力的视频。”林澜澜的眼中闪烁着一种近乎残酷的光芒，“我们要让全世界看看，到底谁才是真正的屠夫。”
林满仓看着这个看似文弱的女少校，第一次感到了一股寒意。这不是战斗，这是诛心。
“我授权你们，使用伽梵广播塔对外开展宣传战。”他的声音有些干涩。
“收到。”林澜澜干脆利落地敬了个军礼，随即转身对她的团队下令，“A组，接管物理信道，目标全球主要卫星。B组，入侵全球排名前二十的社交媒体服务器，植入我们的推送窗口。”
“C组，启动多语言AI同声传译系统。十五分钟准备，然后，让我们给这个世界来一场真相的核爆。”
她的团队立刻行动起来，各种设备被迅速接入广播塔的主控系统。那些复杂的控制台，在他们手中仿佛变成了最简单的玩具。
十五分钟后，林澜澜回头看了一眼林满仓，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上校，一起见证一下？”
全世界的互联网，在这一刻静止了。
无论是在繁华都市的巨型广告牌上，还是在偏远乡村的手机屏幕上，一段段视频、一份份文件，如同病毒般强制弹出。
伽梵摄政王在秘密会议上咆哮着“不惜一切代价，把夏尔玛国王赶下台”的录音。
伽梵高官们在海外银行的账户流水，数字长得令人咋舌。
最致命的，是那份被高清扫描的“凤凰协议”作战命令原件，右下角，伽梵摄政王那龙飞凤舞的亲笔签名，清晰得如同烙印。命令的原文被翻译成数十种语言，滚动播放：“……最大限度利用平民设施作为掩护，诱使龙昭军队攻击平民目标，制造国际舆论事件，为后续外交干预创造条件……”
一场信息的雪崩开始了。
之前还在疯狂转发龙昭“暴行”的媒体和网民，瞬间哑火。紧接着，是火山爆发般的愤怒和震惊。世界舆论的风向，在短短几分钟内，完成了一个180度的惊天逆转。
指挥车内，通讯频道里传来师侦察连的报告，声音里充满了不可思议：
“报告B路集群！我们监控到，新象城内，伽梵守军出现大规模骚乱！”
“伽梵第一陆军基地的通讯被我们截获，他们的士兵正在处决那些试图镇压哗变的军官！”
“C路集群报告，多个原定目标点的伽梵守军，主动打出白旗，放弃了抵抗！”
一名参谋官目瞪口呆地看着屏幕上不断刷新的全球新闻头条，喃喃自语：“战争……还能这么打？”
林满仓没有说话，他只是静静地看着林澜澜。这个女少校己经收起了所有锋芒，正拿着一个保温杯，小口地喝着热水，仿佛刚才那场颠覆世界舆论风暴的行动，对她来说只是一次微不足道的例行操作。
他忽然明白了师长范胜利那句话的真正含义。
真正的战略高地，不只在地理上，更在人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