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理之炉点燃后的第七天,冬堡大教堂的晨钟没有按时响起。
老主教站在圣坛前,布满老年斑的双手悬在半空。
他记得自己刚才明明要敲响铜钟,可钟锤却变成了一条嘶嘶吐信的银蛇。
他眨了眨眼,银蛇又变回了钟锤。
"您还好吗?"玛里沙从风琴台起身,黑色裙摆扫过地面像一片移动的阴影。
她扶住摇摇欲坠的主教,指尖在他后颈轻轻一按。
那里有个紫铜色的八芒星印记正在皮下蠕动。
"只是...有点头晕。"主教舔了舔干裂的嘴唇,"最近总梦见燃烧的羽毛。"
玛里沙微笑时露出虎牙:"那是西格玛的启示。"
她指向彩绘玻璃,阳光透过时本该投射出圣徒像,此刻却在地面投下不断变换的诡异几何图形。
"您听,信徒们都在等着今天的特殊弥撒。"
教堂长椅上坐满了人。
他们安静得出奇,眼睛首勾勾盯着圣坛。
有个妇女怀里抱着婴儿,婴孩脸上长着第三只眼睛,正津津有味地啃食自己的手指。
风琴奏响时,第一排的瘸腿老人突然开始哭泣。
他听见的音符在颅骨内重组,变成年轻时死去的妻子在说话。
当合唱团唱到"圣哉"时,所有人的声带突然同步震颤,发出的和声让烛火全部变成诡异的紫色。
"今天我们将学习新的赞美诗。"
玛里沙将羊皮纸分发给众人,纸上用金墨水写着《万物归一颂》。
当主教念出第一句"变化乃永恒真理"时,他的舌头突然分叉成两条,又迅速愈合。
唱诗班孩童的瞳孔渐渐变成蛇类的竖瞳。
他们用稚嫩的嗓音唱着:"血肉如尘,真理如焰",同时撕下自己的指甲当作奉献金投入捐款箱。
叮叮当当的声响中,有个小女孩突然咯咯笑起来,她看见箱底有无数眼睛在眨动。
弥撒结束时,主教发现自己正在用匕首割手掌。
鲜血滴在圣餐饼上,分食的信徒们露出陶醉的表情。
玛里沙在他耳边轻语:"您看,这才是真正的圣体共融。"
亚莱克的请柬烫着金边,用紫火漆封缄。
冬堡最显赫的贵族在日落时分抵达白蔷薇厅,男士们佩戴冰狼胸针,女士们发间缀着珍珠。
"为冬堡的新生干杯。"
亚莱克举起水晶杯,深红色酒液里悬浮着细小的金色颗粒。
老男爵喝下第三杯时,突然发现自己的戒指正在融化,银水顺着手指流到餐巾上,变成会爬行的文字。
"您最近在读什么诗?"丝绸商人女儿询问时,嘴角裂开到耳根,露出珍珠般的牙齿。
她浑然不觉地用餐刀切割盘中的烤孔雀,孔雀头突然转动眼珠,开始背诵《混沌之书》的篇章。
当第三道菜上来时,财政官夫人突然尖叫。
盘子里的松露在蠕动,黑色菌盖下伸出无数细小的手臂。
亚莱克从容地切下一块放入口中:"夫人,恐惧只是心灵的枷锁。"
宴会厅的镜子开始流血。
一位年轻子爵大笑着将手伸进镜面,整条手臂瞬间布满羽毛。
他的未婚妻痴迷地抚摸那些羽毛,突然被镜中伸出的利爪拖入镜内。
宾客们举杯欢呼,仿佛这只是个精彩的余兴节目。
午夜钟声响起时,老男爵的皮肤开始剥落,露出底下珍珠母般的鳞片。
贵族们在枝形吊灯下扭曲变形,他们的尖叫声融合成交响乐,水晶灯坠叮当作响。
亚莱克站在二楼回廊俯瞰,露出了欣慰的微笑。
下城区的"紫焰荣耀试炼"己经持续三天三夜。
库尔德靠在包间的犀牛皮椅上,看着角斗坑里两个前骑士团成员用铁链互相勒绞。
观众席上的军官们醉醺醺地下注,没发现自己的军衔徽章正在变成活体寄生虫。
"这次试炼的奖品。"库尔德举起一支紫水晶药剂,液体内部有火焰状物质在游动,"能让你看见命运之线。"
第一军团指挥官抢过药剂一饮而尽,他的眼球立刻爆裂,从眼眶里长出会说话的触须。
角斗场中央,一个浑身是伤的士兵突然跪地呕吐,吐出的却是闪亮的金币。
他的对手趁机劈开他的头颅,却发现里面盘踞着一条透明的小龙。
观众席爆发出喝彩,没人注意到自己的喝彩声正在变成混沌语。
当选手同归于尽时,血泊中升起紫色雾气。
吸入雾气的守军开始自相残杀,他们的剑刃砍在同伴铠甲上,却发出风铃般的悦耳声响。
军团长在癫狂中下令屠城,士兵们冲出角斗场时,盔甲缝隙里己经长出会唱歌的蘑菇。
库尔德舔了舔弯刀上的血迹,发现自己的唾液正在腐蚀金属。
他愉快地吹起口哨,调子是玛里沙改编的《颠倒弥撒曲》。
城墙上的哨兵们跟着哼唱,他们的影子脱离身体,开始在月光下跳祭祀之舞。
咳神父的流动诊所前排着长队。
患病的贫民们安静等待,他们皮肤上的溃烂处开出小花,咳出的血痰里游动着微型蝌蚪。
"这是圣膏。"咳神父将散发着蜂蜜香味的药膏涂抹在病人额头。
一个肺结核患者突然停止咳嗽,欣喜若狂地展示自己胸口的空洞。
里面现在筑着蜂巢。
诊所后巷,三个孩子正在玩跳房子游戏。
他们用的"石子"是某种生物的牙齿,画在地上的粉笔线其实是蛆虫排列而成。
赢家得到的奖励是从咳神父特制的糖果罐里摸一颗"惊喜糖"。
有个男孩吃下后,舌头变成了会预报天气的活体罗盘。
黄昏时分,下起带着腥味的红雨。
贫民窟的居民们走出棚屋,张开双臂迎接雨水。
他们的疥疮在雨中愈合,但愈合的皮肤下有什么东西在蠕动。
卖花女发现自己篮中的枯萎玫瑰全部复活,花瓣上浮现出人脸图案。
当月亮变成绿色时,整片贫民窟开始呼吸。
茅屋的墙壁起伏如肺叶,街道上的污水倒流回井中。
咳神父站在最高的垃圾堆上布道,他的声音经过腐烂空气的折射,在每个聆听者耳中都变成最想听见的话语。
有个垂死的老妇突然站起来跳舞,腐烂的双腿脱落,露出里面新生的昆虫节肢。
钟楼顶端的青铜大钟自行鸣响时,西个混沌使徒同时抬头。
亚莱克的羽毛伤痕流出彩虹色的血液,玛里沙的琴键长出牙齿,库尔德的弯刀开始背诵诗歌,咳神父的肺部绽放出蒲公英。
他们无需交谈,同时向钟楼走去。
街道在他们脚下软化,变成半凝固的彩色蜡状物。
途中的市民们定格成各种怪异的姿态:正在喂鸽子的老妇人手臂延长到三米,巡逻的卫兵与自己的影子交媾,玩耍的孩子们飘在空中编织无形的蛛网。
钟声第十三次回荡时,冬堡的城墙开始融化。
砖石变成粘稠的糖浆状物质,露出外面不再是熟悉的雪原,而是翻滚着无数眼睛的混沌风暴。
亚莱克第一个踏入风暴,他的身体瞬间分解又重组,变成了由发光几何体构成的存在。
玛里沙弹奏着不存在的风琴走进风暴,她的音乐具现化成彩色寄生虫,钻入每个聆听者的脊髓。
库尔德大笑着挥舞弯刀,刀刃划过的空间留下永不愈合的伤口。
咳神父最后离开,他回头看了眼正在坍缩的城市核心,那里的现实结构己经变成一团自我吞噬的发光肠腔。
在混沌领域的某个层面,永世神选突然捏碎了手中的酒杯。
他面前的战略沙盘上,代表冬堡的模型正在融化,变成不断变换形态的紫色晶体。
沙盘边缘,西个微小的混沌印记同时亮起,组成一个临时的同盟。
冬堡的最后一盏路灯熄灭时,整座城市像被孩童摆弄的积木般开始扭曲重组。
钟楼变成巨大的脊椎骨,教堂尖顶弯曲成问号形状,贵族区的宅邸相互吞噬形成肉瘤状复合体。
那些没能跟随混沌使徒离开的居民们,在睡梦中露出幸福的微笑。
他们的身体正与房屋融合,变成城市噩梦的新器官。
在某个尚未被混沌完全吞噬的阁楼里,一个没参加仪式的老学者突然惊醒。
他颤抖着点燃蜡烛,发现烛火是静止的紫色。
书架上,所有书籍的标题都在不断变化。
当他推开窗户想呼救时,看见夜空中的星辰组成了嘲笑的八芒星图案。
老学者的尖叫声变成一串气泡,飘向正在解体的月亮。
这是冬堡堕落后,最后一个属于人类的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