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电筒的白光扫过书橱玻璃时，温梨初的指甲几乎掐进裴言澈手背。
暗格里的硬壳本被她攥得变了形，封皮裂开的细缝里，一张泛黄纸页正缓缓滑落——墨迹晕开的“07号母本”西个字，像根细针首扎进她眼底。
“温小姐？”裴言澈压低的嗓音带着一丝震颤，温热的气息拂过她耳尖，“先收起来，我们——”
“等等。”温梨初的指尖突然停在纸页边缘。
她喉结动了动，顺着歪斜的字迹往下读，“07号是我唯一的女儿，若你看到这本日记，请原谅我没能保护好你。”最后一个“你”字被墨点洇开，像滴未落的泪。
书橱外的脚步声突然停了。
温梨初的睫毛剧烈颤抖，日记本“啪”地掉在两人交叠的脚边。
她蹲下身去捡，发顶却被裴言澈用掌心护住，防止撞上书橱隔板。
这个熟悉的动作让她鼻尖一酸——从小到大，每次他护着她钻桌底躲猫猫时，都是这样。
可现在不是躲猫猫。
温梨初捏着日记本的手在抖，纸页摩擦发出细碎的响声。
她听见自己带着哭腔的呢喃：“原来我就是他们的‘母本’……”尾音消散在书橱后的阴影里，像片被风卷走的落叶。
裴言澈蹲下来与她平视，指腹去擦她眼角的泪水，却被她偏头避开。
她后退半步，后背抵上冰凉的书橱，瞳孔里映着日记本封皮上那道歪歪扭扭的刻痕——那是她七岁生日，趁母亲写实验日志时用铅笔偷偷刻的太阳，当时母亲笑着刮她鼻子：“小淘气，这要怎么补？”
“梨初。”裴言澈的声音放得极轻，像是怕惊碎什么，“不管你是谁，我都——”
“你不懂。”温梨初打断他，指尖抵着太阳穴，“我现在甚至不确定，那些关于妈妈的记忆，是真实的，还是被人写进我脑子里的。”她想起上个月在实验室，那个管她叫“妈妈”的实验体，想起温家老宅地下室里贴着“07”标号的培养舱，喉间泛起苦涩，“他们说我是母本，是不是意味着……我的存在，从出生起就是一场实验？”
书门外传来重物拖拽的闷响，接着是钥匙转动门锁的脆响。
裴言澈猛地拽着她往更深处躲，后背却撞上书橱第二层的瓷瓶。
“叮”的一声脆响后，整间书房陷入死寂。
“谁在里面？”男声带着警惕的沙哑，手电筒的光如利箭般刺来。
温梨初的呼吸几乎停滞。
裴言澈将她整个人护在怀里，掌心按住她剧烈起伏的后背，在她耳边用气音说：“别怕，我数到三，我们翻窗——”
“温小姐。”
清冷的女声像片雪花落进沸水。
两人同时转头。
林婉儿倚着半开的窗户站着，月光从她身后淌进来，将她眼下的青黑照得分明。
她手里攥着枚银色U盘，指节因用力泛白：“凤凰计划的服务器防火墙比预想中难破三倍。”她晃了晃U盘，“但我还是拿到了2003年7月15日，市立医院产科的监控录像。”
“7月15日？”温梨初脱口而出，“那是我生日。”
林婉儿没接话，只是将U盘抛过来。
裴言澈抬手接住时，触到金属表面残留的体温——应该是她攥了很久。
“看。”林婉儿走到书桌上的老式电脑前，熟练地拔掉电源线接上U盘，“我黑进医院备份系统时，发现原文件被覆盖过七次。但数据恢复软件显示……”屏幕亮起的瞬间，她顿住，“有人不想让你看到这个。”
监控画面有些模糊，却足够清晰。
穿粉色病号服的女人抱着襁褓走出产房，脚步虚浮得像踩在云上。
温梨初的指甲掐进掌心——那不是她记忆里的母亲。
温清欢有双丹凤眼，眼尾总带着点傲气的上挑，可画面里的女人，眉尾下垂，左脸有颗显眼的朱砂痣。
“这不可能。”温梨初踉跄着扶住桌沿，“我妈妈左脸没有痣，她……她过敏时会在手腕贴薄荷膏，我小时候总偷闻那味道……”她的声音越来越小，盯着屏幕里女人怀里的襁褓，“那是我吗？如果她不是我妈妈，那我出生时……”
“温家二十年前领养过一个女婴。”裴言澈突然开口。
他站在阴影里，喉结滚动，“我父亲整理旧文件时提过。当时温清欢院士刚接手凤凰计划，需要‘实验体样本’……”
“所以我是被领养的？”温梨初转身看向他，眼底泛着红，“所以温清欢不是我生母？所以那些她教我背诗、给我扎小辫的记忆……”她突然笑了，笑声里带着哭腔，“都是假的？都是为了让我更配合实验？”
裴言澈想伸手抱她，却在触到她肩的瞬间被推开。
她走向开着的窗户，夜风掀起她的发尾，将她的呢喃吹得支离破碎：“如果我不是我，那我究竟是谁？那个抱过我的女人是谁？她现在在哪？”
月光漫过她的侧脸，将她睫毛上的泪滴照成细碎的星子。
裴言澈望着她的背影，手指无意识地攥紧西装下摆——他想起父亲昨晚在电话里说的话：“温家的秘密，是用二十条人命堆起来的。”而此刻他终于明白，为什么温梨初每次提到母亲时，眼底总带着种近乎虔诚的温柔——那不是控的情感，是刻在骨血里的依赖。
“我去查。”裴言澈的声音很低，却像块烧红的铁，“从医院开始，从7月15日那天开始，所有线索我都会找出来。”
温梨初没有回头。
她望着夜空中忽明忽暗的星子，慢慢将U盘攥进手心。
金属边缘硌得掌心生疼，却让她清醒——原来最锋利的真相，从来不是别人递来的刀，而是自己亲手掰开的痂。
林婉儿不知道什么时候离开了，窗户边只余她留下的淡淡薄荷香。
温梨初低头看向掌心里的U盘，屏幕蓝光在她眼底跳动，像团烧不尽的火。
她知道，等天一亮，她就会把这段视频看十遍、百遍，首到每帧画面都刻进骨髓——她要找到那个左脸有朱砂痣的女人，要知道自己究竟从何而来，更要弄明白，这些年所谓的“温梨初”，到底是实验的产物，还是……
“裴言澈。”她突然转身，眼里的泪己经擦干，“如果有一天，我发现自己根本不配被爱……”
“那我就爱你到你信为止。”裴言澈打断她，大步走到她面前，将她冰凉的手裹进掌心，“从七岁你替我挡住砸过来的篮球开始，到现在，到以后，我永远信你是你。”
窗外传来第一声鸟鸣。
温梨初望着他眼里翻涌的暗潮，慢慢将U盘按在他手背上：“那我们一起查。但今晚……”她吸了吸鼻子，“我想再看一遍那段视频。”
裴言澈没说话，只是将她的手连带着U盘一起握紧。
晨光漫进书房时，电脑屏幕还在循环播放那段监控录像——穿粉色病号服的女人抱着襁褓走出产房，左脸的朱砂痣在模糊的画面里忽隐忽现，像道未解的谜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