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胤稳稳地将小沈麟放下之后便对这位妃子行了个礼,腰还没弯下去就被一柄丝绸团扇抵在额前止住了动作。
沈胤这才不得不抬起头来去看那位不知名的妃子。
平心而论,那位妃子就算是在现在的沈胤眼里也确实称得上是好看。白皙肌肤光洁如玉,两弯细眉如初生柳叶般精致,一双眼睛也端的是桃花眼型,朱唇点樱红,鼻尖都是小巧精致的模样,一颦一笑间皆是动人风情,再加上穿得是一身明艳粉红颜色,倒像是这园中一朵盛放的嫣然桃花一般,看起来富有年轻的生气。
后来在那个妃子的言谈间,他才知道,面前这个看起来还很是年轻的妃子就是沈麟的母亲。
沈胤当时还很是年幼,当然不明白这后宫中的暗流涌动,那个妃子询问他能不能以后带着沈麟一起玩儿的时候,他原本还犹豫了一下,但一看见旁边小沈麟期待的眼神,就完全败下阵来,只能点点头答应了。
那一段时光是难得的惬意与自在。虽然每日上学练功都很辛苦,但是对沈胤来说,多了沈麟这么一个玩伴,生活中也增添了不少的色彩。
不过好景不长,过了一些时日,某一日沈胤还在院中练功,却突然被他母亲身边的贴身侍女匆匆叫去。等他还是一头雾水弄不清楚状况的时候,他便看到了坐在床上默默垂泪的母亲。
他不懂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一看到母亲的眼泪他便心慌不已。他只能慌乱上前想要给母亲擦去眼泪,却被母亲制止了。
他依然记得那时候的情景。他的母亲用手帕轻轻拭去脸上的泪痕,只是几个眨眼便整理好了心情不再哭泣。
但当她抬眼看着脸上还带着担忧的沈胤时,忽然眼中又充满了难言的悲伤。
母亲上前一把将沈胤抱在怀里,在她断断续续夹杂着哭泣与泪水的讲述中,沈胤得出了一个信息。
他的母亲,不再是皇后了。
那时已经懂得一些宫中的阶级关系的沈胤不知道为什么会突然变成这个样子,但他只是一个皇子,他什么事情都做不了。
他只能无力地一遍遍安抚着母亲为她擦去眼泪,却不知道该说什么样的话做什么样的事情才能够让她停止哭泣。
在那个时候,他才意识到,原来在他眼中一直温柔坚强的母亲,也是会流泪的。
他忽然想起来了一些之前被他故意忽略掉的事情,比如越来越少出现在他面前的父皇,比如父皇最近几乎都没有夸奖过他,比如沈麟最近好像也越来越少出现在他面前,比如他偶尔会撞见父皇很是慈爱地将那个跟在他身后的沈麟抱在怀里,而旁边站着的就是那个妃子。
他大概懂了一些事情。这也是沈胤第一次认识到宫中的险恶。
失去了皇后身份的母亲便搬出了立政殿,而沈胤也跟着一同搬去了。
在时隔不知道多少时日之后,沈胤再次见到沈麟的时候,他身旁依然是他的母亲,不过那位当初的妃子如今已经换了一身衣服,看着她身上明显华丽了不少的衣服,沈胤弯下了腰恭恭敬敬地拜道:“皇后殿下。”
沈胤不愿意叫她母亲,这是他生母才配拥有的称呼。
不过皇后并没有太过计较,而是笑盈盈地将沈胤唤过来,嘱托沈胤以后要和沈麟一起玩。
这次以后,他和沈麟的身份突然对调了。以前是沈麟跟在他的屁股后面跑,现在是沈胤不得不跟在沈麟的后面。
好在那个时候沈麟对他的态度一如往常,就像是他俩之间并没有发生过什么改变一样。当时的沈胤也是这么想的。
直到有一日,沈麟突然把他叫出来跟他说想偷偷溜出宫外看看,沈胤明知这是不合规矩的事情,却依然拗不过那个时候已经被封为太子的沈麟,只能低着头不得不答应了这件事情。
宫外的生活看起来很是热闹,他们两个人什么多余的东西也没带,就带了一些从自己身边小太监那里要的碎银子,就出来逛街。
沈麟好像是第一次出宫,外面的一切对他来说都是格外的新奇有趣。他一路这边看看那边看看,看到了什么东西都想买,而沈胤只能认命地替他掏钱。
两人正在路上走着,突然身后传来了嘈杂急促的马蹄声,路上的行人纷纷向两侧退让,沈胤也连忙拉着沈麟往路边散去。
他抬头看向马蹄声传来的方向,是一匹骏马正拉着一辆马车疾驰。那匹马跑得很快,并不是正常马车应该在街市上行驶的速度。还不等沈胤在心里把这事想明白,那辆马车几乎就是眨眼间就快到他的面前。
他忽然感受到身后有一股力量将他推向前去。
马蹄声与木轮行驶的声音在耳边急速放大冲到耳膜上去,马蹄扬起的飞尘呛得他有些呼吸困难,那匹只需远看便知道是一匹良马的马匹正拉着马车向他飞速靠近。
沈胤下意识在地上一滚,尽量让自己躲到了车辆的两轮之间,却还是被撞了一下。双腿传来的剧痛让他一瞬间就差点昏死过去,周围的惊呼声是他陷入昏迷之前最后的记忆。
后来等他被疼痛惊醒的时候,他已经回到了宫中,睁眼看到的便是熟悉的重重帷幕。空气中弥漫的药味很浓重,紧接着就是他感受到双腿上传来的剧痛。
他差点当场痛呼出声,但他还是死死地咬住下唇忍住了。
等他逐渐习惯这种难耐的疼痛之后,他已经是一身的冷汗。
正当他想要开口叫人的时候,便听到有人推开了门正在向他的方向走来,浓重的草药味正在逐渐向他逼近,当他以为是要让他喝药的时候,另一个意料之外的人推开了房门。
前一个人的脚步声突然停了,紧接着传来的是小太监恭恭敬敬的一声“太子殿下”。
是沈麟。沈胤一瞬间的内心得到了些许的安慰,却在下一刻又跌入了谷底。
他听见那个熟悉的声音漫不经心地回应了一声之后,似乎是给那个小太监了什么东西,伴随而来的话语让沈胤如坠深渊:“把这个给他放到药里,我要让他从此站不起来。”
一时间太多的情绪涌上了心头,愤怒、震惊、悲痛……种种情绪交织在一起,沈胤一时急火攻心,再次昏迷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