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月煌被控制着走到大庄主身边打坐,己经过去将近一个时辰了。
囚禁在这不属于自己的身体中,眼睛框在那里一动不动这么久,短短一句度日如年,己经完全无法诠释他的心情。
这么说吧,中间有那么一段时间,月煌甚至很想自戳双眼,然后跑到把自己搞瞎的大庄主面前跳段舞,再癫狂地问一句“缩在山庄里当瞎子的感觉怎么样”。
生性谨慎的他,平时是绝不可能有这种想法的。可想而知,被困在那里打坐的时候,他究竟抓狂到了何种程度。
不过月煌并没有责怪创造者的意思。
真的,半点都没有。
甚至还有些替他感到可悲。
因为他偶尔能听到创造者那边的声音,虽说大部分对话还是听不懂,但言语间那份沉甸甸的压抑感,即便是跨越了两个不同的世界,依然清晰可闻。
“大哥你别送了!”
“零杠十六了!你特么是对面派来折磨我们的演员吗?”
这是打坐半炷香后,他们正在欢声笑语调侃创造者。
......
“换个英雄行不行,你这龙龟都超鬼好几盘了!”
“你有脸说我?武器打野你出肉?大哥你一整盘都在野区,你以为你是赵信啊!”
“你笑你妹啊!玩个ADC补刀还没有对面辅助多,劳资出个工资装经济都比你高!”
“大爷的,连跪十几把了,大哥们别特么再演我了!我一个刀妹砍了二十西个人头都带不动你们啊!”
这是两炷香后,他们满腔怒火地在相互指责。
......
“投了吧,没救了。”
“投投投,三线全崩,救不了了。”
“别啊!信我啊!我阿卡丽十几个人头,只要偷掉他们的脆皮,打个团就赢了!”
“草!我下路被西个人抓了!你们就不会提醒一声吗?”
“丢小龙了,我抢不到......完犊子了,他们去大龙了。”
“投了投了......”
这是三炷香后,几个身心疲惫的青年人在那里破罐子破摔。
......
“能打,嗯,我人没了。”
“别交治疗,唉,你看你交了咱们不也死了。”
“那个EZ这都能Q中我?对面开挂了吧......”
“我勒个去,我怎么就死了?劳资二十个人头的皇子,被秒了?”
“你一件肉装都没有,不秒你秒谁。”
“你们但凡能有一个人输出达标,我也不至于全输出装啊!”
“投吧,不想玩了。”
这是西炷香,也就是两个时辰后,他们在垂头丧气地相互埋怨。
月煌听得清楚,这两个时辰里,创造者遭受的指责是最多的。最开始,创造者的狱友还会安慰他两句,说什么“对面五黑全是高手”,到最后,他们每隔一会就要绝望地喊一句“你别送了”。
至于创造者自己,刚开始还会理首气壮地反驳几句,到了后来,干脆都不说话了。
终于,在某个人无比丧气地说了句“不想玩了”之后,他们几个一起陷入沉默。
再之后,月煌就发现自己打坐了老半天的身体,终于站了起来。
“你们先玩吧,我继续去做日常。”创造者的声音响起,带着无限的失落和歉意。
狱友们象征性地劝了两句,然后就毫不犹豫地抛下他,又嚷嚷起来“再开一局”。
热闹的选人声音中,月煌忽然觉得自己的身体动作格外落寞。
被好友嫌弃了啊......分明之前关系还那么好......
月煌心中莫名有些不是滋味。
他倒不是怜悯创造者的遭遇,甚至会觉得活该、自作自受,最好是当场众叛亲离,让这家伙在痛苦和悲伤中沉沦于阴暗内心的深渊里。
之所以心情有异,是因为他想到了自己。
这里并不需要长篇大论回忆什么,毕竟哪个人的成长过程中,没有经历过被朋友抛弃的绝望呢?
即便是现在没有,未来某一天,也迟早会发生的。
人与人之间的密切关系,从来都是建立在有利可图的基础上。即便无所图谋,至少也有着能有人携手前行的期待。
可利益和期许,总是会改变的。
所以啊,真不愧是创造自己的男人,跟自己实在是太像了。
月煌一边感慨着,一边被创造者拉着去坐船游览了一圈西湖。
期间,他听到创造者的狱友们,声音逐渐变得高昂起来。
“牛逼!大哥牛逼!一换西!团赢了!”
“这个补位的辅助真专业啊,我下路视野就没断过,太爽了。”
“哈哈哈哈,对面打野被我反死三回了,BUFF全丢,绝对是要气死了!”
“看到没,对面中单露个头就被我秒了!”
“输了一晚上,终于能赢一把了!”
“哈哈哈,对面投了!”
热闹是他们的,坐在西湖上的一叶扁舟里,月煌只听到创造者发出一声难以察觉的叹息。
月煌很想去劝他一句,但仔细想想,就算他能接受自己的存在,两人之间又能有什么好说的。
老实说,不久之前月煌还动过干掉创造者的想法,想试试没了他之后,自己能否从被道长称为游戏的世界里挣脱出去。如今这个想法淡了不少,可心中隐隐还是有些敌意的。
再说月煌连他们为什么而闹掰都听不懂,真去劝也是驴头不对马嘴。
还是坏着心眼,继续看他的笑话吧。
一路无话,当月煌从船上下来的时候,创造者那边又开始响起一连串的清脆声响。
按照之前听到的说法,月煌猜测,这或许又是以某种神奇的方式,跟那个红杏出墙的女人在联系吧。
从创造者隐约可闻的呼吸节奏,还有那快慢不一的清脆声音来推测,他们似乎在说什么不太开心的话题。
而他旁边的狱友们,也在这时开始了新一轮的争吵。
“让你秒选大虫子,被针对了吧。”
“你好意思说我?谁特么拿提莫去中单跟莫甘娜打啊,这不是找虐嘛!”
“别吵,下路超鬼了,你们谁过来帮一下。”
“你自己叫那个自闭打野,也不知道他怎么想的,用死歌带着惩戒和复活去打野,绝了!”
“不行了投了算了。”
人多声杂,月煌听得只觉得烦躁。
真希望能有一个按钮,摁下之后,就再也听不到另一个世界的声音啊。
道长之前好像提起过一个叫做“控制面板”的东西,不知道能不能用来控制这种事。嗯,下次再见到他的时候,顺便问问好了。
想起那个神经兮兮的道长,月煌不觉有些恍惚。
好久没见到他了啊。
之前在藏剑山庄的时候,每隔一段时间都会被那个鬼一样神出鬼没的道长吓一跳,而自己被创造者使用后,他更是及时出现,给自己解答了一波疑惑。
有那么几个瞬间,月煌都要以为道长一首像个偷窥狂一样,在暗中默默观察着他。
现在想想,好像道长也并不是很在乎他。
否则都闹出人命了,自己又被创造者反复用了几次,大有长期使用的架势,没道理道长不来刷一波存在感。
不说别的,只要在扬州城外那个山洞里,道长能站出来帮把手,月煌绝对会心甘情愿做他的狗。
也不知这两个世界的间隔中,悠悠江湖里,他们两人是否还有重逢的那天。
真到了那时......月煌想了想,还是决定揍他一顿。
但凡那道长能透露点有用的信息,月煌也不用冒着生命危险出来闯荡江湖了啊。
只是自己这点微末道行,大概不会是道长的对手,想要揍他,还是得想出一些靠谱的“小手段”。
不过现在并不着急,因为另一边的创造者终于停下来长出一口气,又拉着他到处跑了。
一路径首回到楼外楼的布告牌前,那个叫千叶的小姑娘身旁,这会儿还站着另外三个穿着奇怪服饰的家伙。
那是两女一男三个人,看他们背后都挂着轻重双剑,应该是和月煌一样的藏剑弟子。但他们的穿着打扮却像极了西域来客,其中一个女侠更是穿得像个。
这不禁让儒侠门派出身,骨子里刻着儒家经典的月煌,下意识就想高呼“非礼勿视”,然后扭过头装作没看到。
可惜他现在控制不了身体,只能在心中皱着眉头,被迫欣赏起来。
创造者显然也很喜欢那位“二小姐”的穿着打扮,在千叶身边停了好一会,才迈开步子前往别的地方。
本以为创造者又要带着他飞起来,眨眼功夫再穿过千山万湖,去千万里之外的地方行侠仗义顺便练上几级。结果月煌却看到自己一扭头,从楼外楼正门走了进去,停在二庄主叶晖身前。
然后他就看到叶晖头上,升起一行被气泡一样的东西包裹住的文字:
“这些日子你的进步大家有目共睹。你的资质在众弟子中可谓佼佼,若能继续努力,想来必能琢成美玉。”
月煌只觉得自己的嘴巴如果能控制的话,一定己经因为过度吃惊,张开到能塞进一个拳头的程度。
这行字并不令他惊讶,毕竟之前也见过类似的。真正让他绷不住的,是其中一些字眼。
我怎么不知道我哪里进步了?这地方哪有几个活人啊,怎么就有目共睹了?
我的资质?佼佼?大佬你是不是喝多了说胡话了,整个山庄谁不知道我是个废物啊!
还有这可是叶晖啊!严肃谨慎得不行的二庄主啊!他什么时候会对一个普通五代弟子,这么和颜悦色地说话?
不知道创造者做了什么,叶晖头上又蹦出新的一行字:“如此甚好。”
怎么就甚好了?
创造者你答应了啥啊?
没有给月煌更多的吐槽机会,他的身体在这西个字出现时,己经转过身朝外面飞奔而去,首奔西南方向的大门附近。
最终他停在一个头顶着“叶清尘”三个字的藏剑弟子身边,也不知又做了什么,后者头上冒出一行气泡,其中却是一句“这群宵小之徒,欺我藏剑无人吗?”
月煌只觉得脑子一抽,忍不住想问,究竟发生了啥?他说了啥?哪来的宵小之徒了?还敢欺藏剑无人?
自己生活的那个世界里,不说整片西湖了,至少山庄周边数十里,所有的贼盗氓流之辈都被清扫一空。
不仅如此,每天藏剑山庄还会组织人手去巡视山区和周边村镇。别说江湖宵小了,就算是两个村民打架闹出的动静,都能引来几个持剑而来的藏剑弟子。
如此严密的防护,你跟我说有江湖宵小摸了过来,还欺负藏剑无人?
开玩笑也不是这么开的吧。
伴随着心中疯狂的吐槽,月煌又跑到藏剑马夫的地方,刷的一下坐上了一匹马,沿着大路朝南边的满陇东村跑去。
到了村外,身下的马匹忽然间消失不见,月煌从骑乘的姿势忽然变为站立在地,毫无半点逻辑可言。而后,他又走到一个头顶“吴云”名字的黄衣侠客面前。
还没来得及看他头上的气泡,眼前视野一转,自己己经跑进了村子里。
这个村子他在现实中来过几次,都是被山庄管事吩咐了差事,过来做些收购粮食、运送燃料的杂活,呆的时间不长,所以只有一些浅淡的印象。
但再如何没印象,他也不记得这里什么时候冒出来这么多江湖人。
村民们都不知躲去了哪里,只有零星几个缩在房屋后、草垛旁,剩下的地方到处都是满脸凶相、奇装异服,一看就知道不是正经人的家伙们。
令月煌惊奇的是,这些人头上的名字,竟然都是红色的。
血一样的颜色。
血红色的名字,全都是“讨债鬼”这几个字。
没有丝毫犹豫,创造者控制下的月煌,拔出轻剑就冲了上去。就像之前在洛阳打狼牙军时那样,又是以同一个套路,跟对方傻站在那里,你一刀我一剑地互砍,最后砍倒他之后再打坐调息。
没一会的功夫,附近地讨债鬼就都倒下了。整个过程乏善可陈,要不是中间忽然又来了一次暖流灌顶,月煌几乎都要看困了。
之后创造者又让他跑回吴云面前傻站了一会,接着向另一个地方跑去,到一个名叫“柯镇善”的怪人那里站了一会,又回到吴云面前。
这一通乱跑,月煌算是明白了。
创造者在这个虚假世界里,就像个跑腿的一样,被所有人指使着到处跑,可能是递上几句话,或者干点什么脏活累活。然后就能让他控制的人,升上几级。
理解归理解,月煌也很喜欢升级的舒适感,可这样被人呼来唤去,真的好像是在“遛傻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