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露深重,后山的石板路被月光浸得发白。
青苔在石缝间蜿蜒生长,每一滴露水都像是凝固的月光,倒映着树影婆娑。
晏玥僮踩着高跟鞋,鞋跟叩击石头的声响在寂静中格外清晰,像是某种冰冷的节拍。
那声音一下又一下,仿佛在数着过往的恩怨,每一声都重重地砸在她的心上。
她身后的影子被拉得细长,随着步伐在青石板上晃动,宛如一道挣脱不了的鬼魅。
夜风掠过树林,发出沙沙的声响,偶尔夹杂着夜枭的低鸣,为这寂静的夜增添了几分阴森。
晏玥僮的发丝被风吹起,拂过她冰冷的脸颊,猩红的眼影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光。
玉兰阁就在前方,被几株老玉兰树环抱着。
那些玉兰树高大而沧桑,枝干扭曲如龙,树冠遮天蔽日。
白色的花瓣落了满地,沾着夜露,踩上去悄无声息。
花瓣上的露水,像是花儿的眼泪,诉说着无人知晓的哀伤。
这地方曾是母亲苏婉卿最爱的居所,当年父亲特意为她从南方移栽了这些玉兰,说她笑起来像初绽的花瓣。
那时的玉兰阁,充满了欢声笑语,是晏玥僮童年里为数不多的温暖回忆。
可如今,花香里混着淡淡的霉味,窗棂上的雕花蒙了灰,唯有屋檐下那盏昏黄的灯笼,还透着点人间烟火气,却更衬得这院子像口密封的井。
灯笼在风中轻轻摇晃,光影在墙壁上摇曳不定,仿佛无数个幽灵在翩翩起舞。晏玥僮抬手推开虚掩的木门,“吱呀”一声,惊飞了梁上的蝙蝠。
那些蝙蝠扑棱棱地飞起,翅膀扇动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
屋内光线昏暗,只点了一盏豆油灯。
微弱的灯光在墙壁上投下晃动的影子,营造出一种诡异的氛围。
苏婉卿坐在窗边的藤椅上,背对着门口,身上披着件洗得发白的素色棉袍,头发用一根木簪松松挽着,露出的后颈瘦得能看见凸起的骨节。
她的背影显得那么单薄、凄凉,仿佛一阵风就能将她吹倒。
听到动静,她缓缓转过身来。
那张曾经颠倒众生的脸,如今己布满憔悴,眼角的细纹在灯光下清晰可见,唯有一双眼睛,还残存着几分当年影后的风华,此刻却盛满了惊惶和哀戚。
岁月无情,曾经的绝代佳人,如今己被生活折磨得不成样子。
看到晏玥僮,她下意识地攥紧了膝头的《女诫》,指节泛白。
那本《女诫》的封面己经破旧不堪,书页间夹着泛黄的花瓣,仿佛在诉说着曾经的美好。
“玥僮……”苏婉卿的声音干涩沙哑,像被砂纸磨过,“这么晚了,你怎么来了?”
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安和期待,期待女儿能给她带来一丝温暖。
晏玥僮没应声,径首走到她面前。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药味,是苏婉卿每日必喝的宁神汤。
她扫了眼桌上的碗,汤药还剩小半,显然没喝完。
那碗汤药在灯光下泛着诡异的色泽,仿佛是一碗苦药,治愈不了心灵的创伤。
“怎么,又想绝食?”晏玥僮的声音冷得像冰,“三年了,母亲还是学不乖。”
她的眼神中充满了冷漠和嘲讽,仿佛面前的人只是一个陌生人。
苏婉卿低下头,长长的睫毛颤抖着,像受惊的蝶翼。
“我没有……”她小声辩解,“我只是……只是喝不下。”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委屈和无奈,仿佛在向女儿诉说着自己的痛苦。
晏玥僮嗤笑一声,拖过旁边的木凳坐下。
椅子腿在地上划出刺耳的声响,惊得墙角的蟋蟀噤了声。
那声响在寂静的屋内回荡,像是一种无声的控诉。
她打量着苏婉卿,眼神里没有半分母女温情,只有审视和冷漠,仿佛在看一件失了光泽的旧物。
“看你这模样,倒像是我苛待了你。”晏玥僮指尖划过木凳上的一道刻痕,那是小时候她偷偷跑来找母亲时,用石子刻下的歪歪扭扭的“玥”字,“锦衣玉食,有医有仆,不过是不能踏出这院子半步,比起那些死在我手里的人,母亲的日子,算是天堂了。”
她的话语中充满了怨恨和不满,仿佛要将这些年的委屈都发泄出来。
苏婉卿猛地抬起头,眼中涌上泪水:“玥僮!你怎么能……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那些都是你的亲人啊!”
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震惊和痛心,不敢相信女儿会说出这样的话。
“亲人?”晏玥僮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仰头笑了起来,笑声在空旷的屋子里回荡,带着说不出的凄厉和嘲讽,“母亲还记得什么是亲人?当年你联合父亲、联合那个老不死的爷爷,还有晏家那群豺狼虎豹,要把我从家主的位置上拉下来的时候,可曾想过我是你的亲生女儿?”
她的声音越来越高,眼中燃烧着愤怒的火焰。
她的声音陡然拔高,猩红的眼影下,眸子里翻涌着戾气:“你让人切断我的商业渠道,买通媒体污蔑我,甚至在股东大会上放伪造的精神鉴定报告!母亲,你做这些的时候,心不会痛吗?”
每一句话都像是一把利刃,刺向苏婉卿的心。
苏婉卿的脸瞬间变得惨白,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滚落:“我……我那是没办法……你父亲他逼我……还有你爷爷,他拿整个苏家威胁我……玥僮,妈对不起你,妈错了……”
她的声音里充满了悔恨和自责,仿佛在向女儿祈求原谅。
“错了?”晏玥僮逼近一步,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现在说错了,不觉得太晚了吗?”
她伸出手,指尖冰凉,轻轻抚上苏婉卿的脸颊,动作带着一种诡异的温柔,“母亲当年可是名动天下的影后苏婉卿啊,一颦一笑都能让整个娱乐圈为之倾倒。父亲第一次见到你,就是在片场吧?那时候他还是晏家那个风流倜傥的大公子,家里早有了明媒正娶的夫人,也就是后来被我在晏家祠堂里杖毙的那个女人。”
她的话语中充满了讽刺和挖苦,仿佛在揭开母亲最痛苦的伤疤。
苏婉卿浑身一颤,闭上了眼睛,泪水流得更凶。
那些过往的回忆,像潮水一样涌来,让她无法承受。
“他被你的美貌吸引,用甜言蜜语把你哄得团团转,”晏玥僮的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浓浓的恨意,“明明是有妇之夫,却许诺你一生一世一双人。母亲你呢?明知他有家室,却还是心甘情愿做了他养在唐城的金丝雀,为他生下我这个不被晏家承认,被晏家所有人都能随意诋毁,随意践踏,随意欺辱的私生女!我被整个晏家针对的时候,母亲,你又干嘛去了?”
她的话语中充满了委屈和愤怒,仿佛要将这些年的痛苦都倾诉出来。
“不是的!不是你想的那样!”苏婉卿猛地睁开眼,眼神里带着一丝急切的辩解,“我和你父亲……我们是真心相爱的!当年他说他会和夫人离婚,他说会给我名分,给你名分……”
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期盼和无奈,仿佛在为自己的选择寻找借口。
“名分?真心相爱?”晏玥僮笑得更冷了,“真心相爱到让你把我丢在唐城,自己跟着他回晏家老宅争宠?真心相爱到在我被晏家那群人欺负的时候,你只顾着讨好那个老不死的爷爷?真心相爱到最后为了所谓的家族利益,亲手把刀刺向我?”
她的指尖用力,掐得苏婉卿的脸颊生疼。“母亲,你醒醒吧。在晏家这种地方,哪有什么真心?只有权力和利益!父亲当初看上你,不过是贪图你的美貌和名气,能为他晏家装点儿门面罢了。等他玩腻了,或者觉得你碍事了,还不是说抛弃就抛弃?”
她的话语中充满了对现实的清醒认识,也充满了对父亲和母亲的怨恨。
“同样的,他当年把我接回晏家,也不是看在你的面上,更不是为了弥补我缺失的父爱亲情,只不过是把我当成联姻的工具,为晏家争取到最大的利益罢了!”
晏玥僮越说越激动,眼中的杀意越来越浓。
“我要是没有了利用的价值,信不信我那个冷血父亲,会毫不犹豫的把我一脚踢开,他会好心的在乎我的死活?醒醒吧,母亲,他怎么对我的,就能看出,他根本不爱你。”
“知道我为什么要不顾一切的坐上家主的位置吗?因为我知道,只有这样,我的命运才能真正掌握在我自己的手里!”
她的声音坚定而决绝,仿佛在向世界宣告自己的决心。
苏婉卿被她说得浑身发抖,泣不成声:“不……不是的……你父亲他……他后来是爱我的……他只是身不由己……”
她的声音越来越小,充满了无力和绝望。
“身不由己?”晏玥僮松开手,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瘫在椅子上的母亲,“他身不由己到让你这个影后,一辈子活在‘晏家外室’的阴影里?身不由己到让我这个女儿,从小就被人指着鼻子骂野种,贱种,杂种?身不由己到最后,为了晏家的‘正统’,默许所有人来对付我?”
她走到窗边,推开窗户。
夜风吹了进来,卷起地上的花瓣,也吹乱了苏婉卿的头发。
远处的晏家公馆灯火辉煌,宛如一座金碧辉煌的牢笼,而这里,是牢笼深处更阴暗的角落。
“我从小就知道,眼泪和软弱是最没用的东西。”晏玥僮背对着苏婉卿,声音平静得可怕,“要想活下去,要想不被人踩在脚下,就只能比别人更狠,更毒,更不择手段。所以我从唐城回到晏家,一步步往上爬,踩着那些看不起我的人的尸骨,坐上家主的位置。”
她的话语中充满了对命运的抗争,也充满了对现实的无奈。
她转过身,眼中是化不开的冰冷:“母亲你总说我杀人太多,手上沾满鲜血。可你想过没有,如果我不杀他们,死的就是我!晏家那群豺狼,什么时候讲过亲情?当初他们联手逼宫,要把我碎尸万段的时候,可曾有过一丝手软?”
她的声音里充满了对晏家的仇恨,也充满了对自己命运的不甘。
苏婉卿哭着摇头:“不一样的……玥僮,你可以有别的办法……你不能再这样下去了,杀戮解决不了问题,只会让你越来越孤独,越来越痛苦……”
她的声音里充满了担忧和关爱,仿佛在为女儿的未来担心。
她挣扎着从椅子上站起来,想拉住晏玥僮的手,“听妈的话,收手吧……就算为了妈……”
她的眼神中充满了期盼,希望女儿能回头。
晏玥僮猛地后退一步,避开了她的触碰,眼神里满是嫌恶:“为了你?母亲你有什么资格让我为你收手?当年你背叛我的时候,怎么没想过为我收手?”
她看着苏婉卿泪流满面的脸,心中没有半分波澜,只有一种近乎麻木的厌烦。
“别再用那套母女情深的把戏来骗我了,母亲。小时候你给我盖被子的温暖,早就被你背后捅来的刀子冻没了。” 她指了指桌上的《女诫》,语气带着毫不掩饰的嘲讽:“你每天捧着这破书有什么用?难道还想教我三从西德,做个逆来顺受的女人?别做梦了。在晏家,只有权力才是硬道理。谁挡我的路,我就让谁死,不管他是谁。”
她的话语中充满了对传统观念的蔑视,也充满了对自己信念的坚持。
苏婉卿听着她冰冷的话语,看着她眼中毫不掩饰的杀意,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再也支撑不住,“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哭得撕心裂肺:“玥僮……我的女儿……你怎么会变成这样……是妈对不起你……是妈把你教坏了……”
她的声音里充满了自责和悔恨,仿佛整个世界都崩塌了。
晏玥僮低头看着她,像在看一个陌生人。
良久,她才缓缓开口,声音里没有任何情绪:“你没错,母亲。你只是让我明白,这个世界从来就不是温情脉脉的。要想活下去,就得变成狼。”
她的话语中充满了对现实的无奈,也充满了对未来的决心。
她不再看苏婉卿一眼,转身朝门口走去。
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再次响起,一步步远离。
那声音像是她迈向未来的脚步声,坚定而决绝。
苏婉卿的哭声在身后越来越微弱,最后只剩下压抑的抽噎。
走到门口,晏玥僮停下脚步,却没有回头。
“好好待在这里,别再妄想出去,也别再想着替谁求情。”她的声音透过门缝传进来,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否则,下一个被扔进后山乱葬岗的,就是你。”
说完,她“砰”地一声关上了门,将所有的哭声和哀求都隔绝在屋内。
那关门声像是一道沉重的枷锁,锁住了过去的恩怨。
月光下,她的身影依旧冰冷而孤傲,仿佛从未有过一丝动摇。
刚走出玉兰阁的院门,就看到林晚笙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脸上带着焦急的神色。
林晚笙的衣服被树枝划破,脸上还沾着泥土,显然是一路狂奔而来。
晏玥僮眉头一皱,冷声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警惕,仿佛预感到了不妙。
林晚笙跑到她面前,微微喘了几口气,才急切地说道:“家主,唐城那边最新的消息,黑龙会派了杀手去暗杀顾少爷!”
他的声音里充满了紧张和不安,仿佛黑龙会的杀手就在眼前。
“什么!”晏玥僮的瞳孔骤然收缩,眼中瞬间爆发出骇人的杀意,猩红的眼影仿佛真的染上了血色,“黑龙会?他们敢!”
她的周身散发出一股强大的气场,仿佛要将整个世界都吞噬。
她周身的寒气瞬间暴涨,让旁边的林晚笙都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那寒气像是她心中的怒火,熊熊燃烧,无法熄灭。
林晚笙连忙说道:“家主莫急,顾少爷把杀手反杀了!不过黑龙会己经派人去调查了,按照他们的作风,后续肯定还有杀手会出手。”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安慰,希望能平息家主的怒火。
晏玥僮的脸色阴沉得可怕,指甲深深掐进了掌心。
鲜血从她的掌心渗出,滴落在地上,仿佛是她心中的仇恨在流淌。
黑龙会,又是这些见不得光的东西!
竟敢动她的时言弟弟,真是活得不耐烦了!
她猛地转头,盯着林晚笙,声音冰冷刺骨:“知道是谁雇佣的黑龙会吗?”
她的眼神中充满了杀意,仿佛要将幕后黑手千刀万剐。
林晚笙摇摇头:“不知道,不过我己经让黑龙会里我们的人去查了!”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坚定,仿佛在向家主保证一定会查出真相。
“立刻去查!”晏玥僮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狠厉,“不管查到是谁,敢动我的时言弟弟,我要他死!让他知道,惹到我晏玥僮的人,下场是什么!”
她的话语中充满了霸气和威严,仿佛是一位女王在向敌人宣战。
夜色更深了,后山的玉兰花瓣被风吹得漫天飞舞,像是一场无声的祭奠。
那些花瓣仿佛是逝去的灵魂,在空中飘荡,诉说着无尽的哀伤。
而晏家公馆的方向,一场新的风暴,正在悄然酝酿。
黑暗中,无数双眼睛在窥视,一场生死较量即将展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