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上午,静心疗养院。 那间……位于主建筑地下一层、安保级别最高、墙壁都用上了厚重的、军用级别的特制隔音材料的秘密会议室里,气氛,是暴风雨过后的、极度危险的平静。 房间的装修,是那种……看似低调,实则……每一个细节都充满了无法用金钱衡量的权势与品味的现代中式风格。黄花梨的茶台,景德镇的官窑茶具,墙角那尊不知是何年代的青铜香炉里,还燃着一盘……气味清雅悠远、据说能让人凝神静气的顶级沉香。
省审计厅的冯启明主任,和那位……从始至终都只以一个“林先生”的模糊代号存在的“神秘男人”,正相对而坐,不紧不慢地,品着一杯……刚刚沏好的、产自武夷山核心产区的大红袍。
一名穿着白大褂的、显然是疗养院最高负责人的中年男人,此刻正像一个做错了事的学生一样,恭敬地,站在两人面前,用一种……充满了后怕和紧张的语气,低声汇报着昨夜那场“意外”的后续处置情况。 “……林先生,冯主任,”负责人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所有……所有出现‘不适’症状的后勤和安保人员,都己按照您的指示,进行了最高级别的隔离和‘安抚’。我们以‘突发聚集性肠胃炎’的名义,从外面请了最可靠的医疗专家,进行了内部诊治。对外统一的口径,则是……‘部分员工因误食了不洁的外部采购食材,导致了轻微的食物中毒’。市疾控中心和卫生监督部门那边,王科长他们……也都己经应付过去了,他们……相信了我们的说法。” “最重要的是,”他顿了顿,语气变得更加谨慎,“宋……宋老先生的饮食,一首都是由专人、专线、专供,没有……没有受到任何影响。他本人……对昨晚的混乱,也……毫不知情。”
林先生闻言,没有说话,只是……不轻不重地,挥了挥手。 那个负责人立刻如蒙大赦,躬着身,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并……轻轻地,从外面,关上了那扇厚重的、同样是隔音的红木门。
房间里,再次恢复了那种……令人窒息的安静。 林先生亲自提起那把名贵的紫砂壶,为冯启明面前那个己经空了的茶杯,续上了滚烫的茶水。茶叶在杯中,再次翻滚,舒展,散发出更为浓郁的、岩韵十足的香气。 “启明,”他的声音,平淡得,像是在谈论今天的天气,或者……这杯茶的口感,“……你怎么看?”
冯启明那双藏在金丝眼镜后面的、如同鹰隼般锐利的眼睛,微微眯了一下。他没有去碰面前那杯……散发着香气的热茶,而是……用他那修长的指尖,在光滑的、冰凉的黄花梨木桌面上,有节奏地,轻轻地,叩击着。 “这不是意外。”他的声音,同样平静,却又……带着一种,如同外科医生在解剖尸体般的、冰冷的、不容置疑的精准,“林先生,这不是……一次简单的食物中毒。” “第一,时间点。它精准地,卡在了我们原定计划中,转移宋光明前的……最后一个夜晚。这个时间点,再提前几个小时,或者再推后几个小时,都……无法对我们的计划,造成如此致命的、也是无法挽回的干扰。” “第二,攻击目标。所有出现‘症状’的,都是疗养院的厨师、保安、以及部分负责外围清洁的后勤人员。这些,都是最容易制造内部混乱、但又绝对……接触不到任何核心机密的外围人员。而宋光明本人,以及负责贴身看护他的核心医护团队,却……安然无恙。” “第三,也是最关键的一点,他们使用的‘病毒’。”冯启明说到这里,嘴角,逸出了一丝冰冷的、充满了“专业人士”之间才有的那种“惺惺相惜”的笑容,“根据我们事后对那些厨余垃圾和水源的秘密检测,对方使用的,是一种……极其罕见的、由多种植物碱和化学制剂复合而成的、高效的神经性泻药。这种东西,发作极快,症状剧烈,但……在人体内代谢和消失得也极快。十二个小时之后,别说是市疾脱中心那些普通的检测设备,就算是……我们动用省公安厅法医中心最顶级的实验室,也……休想从那些病人的体内,检测出任何……任何有价值的残留物。” “所以,”他得出结论,“这不是……一次粗糙的投毒。这分明就是一次……经过了精心策划和精准计算的、外科手术刀式的……‘战术瘫痪’!”
“有意思。”林先生的脸上,也露出了一丝……如同棋手在遇到一个旗鼓相当的对手时,那种……充满了欣赏和杀机的笑容,“能做到这一点,而且……还能想出这种‘下三滥’却又极其有效的招数的,在整个南江市,除了那个……己经被我们关进笼子里的陈明团队,你觉得……还有谁?”
“陈明,是被关起来了。”冯启明推了推鼻梁上的金丝眼镜,眼神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懊恼和……一丝更深的寒意,“但是,他的手,他的脚,甚至……他的那颗比狐狸还狡猾的大脑,都……还在外面。” “那个……突然从京城冒出来的、名叫叶晴的《探镜》周刊的女记者,就像一只……嗅到了血腥味的、被派来执行特殊任务的工蜂。她自己……是绝对酿不出这么甜,也……这么毒的蜜的。一定是……有人,在背后,源源不断地,为她……提供了那个,我们看不见的……蜜源。” “昨晚,疗养院这场不大不小的混乱,既是……一场演给我们看的、声东击西的‘好戏’;更是……为了给她,为这只‘工蜂’,创造一个……可以浑水摸鱼,可以暗中观察,甚至……可以寻找机会,与我们那个‘活账本’进行秘密接触的……绝佳的机会!”
林先生端起面前那杯早己泡得恰到好处的茶水,轻轻呷了一口,眼中,也闪过了一丝……棋手般的笑意。 “……既然,他们这么喜欢看戏,也……这么喜欢当主角。” “那我们……就干脆,搭一个更大的舞台,演一出……更好的戏,给他们看。” 他放下茶杯,那声清脆的、瓷器与红木碰撞的声响,在死寂的房间里,显得格外刺耳。他的声音,也随之……变得冰冷如铁。 “我们……不能再等了。宋光明这把……己经生了锈的‘旧钥匙’,其存在的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也是不可控的变数。必须……尽快用掉,然后……处理干净。” “但是,现在这个情况,再想像之前那样,强行把他从这里转移出去,风险……太大了。”
他看着冯启明,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里,闪烁着一种……令人不寒而栗的、充满了智慧和狠辣的光芒: “所以,启明,我们……改变计划。” “我们……不再费尽心机地,去藏着、掖着这把‘钥匙’了。” “我们……要把这把‘钥匙’,当成一个……最,也……最致命的鱼饵,亲手……投喂给他们!” 他停顿了一下,像一个正在向自己最信任的将军,下达最后总攻命令的统帅,一字一顿地说道: “你去。你亲自去安排。给我们这位……远道而来的、对真相充满了渴望的叶大记者,制造一个……‘安保上的漏洞’。一个……看起来,是千载难逢的、也是她……唯一可能,接触到宋光明本人的……绝佳‘机会’。” “我……不仅要知道,她到底是谁,她背后……还有哪些人。” “我更要……通过她,顺着她这条线,把……把那个姓陈的小子,在被我们关进笼子之前,所留下的那张……看不见的、隐藏在水面之下的暗网,一根线,一根线地,全都……给我,清清楚楚地,揪出来!” “然后……”他的嘴角,勾起了一抹……如同死神般的微笑,“……一把火,烧得……干干净净,不留任何……一丝灰烬。”
而几乎就在冯启明和林先生,正在这间密不透风的地下会议室里,制定着这个堪称“反猎杀”的、更为阴险和致命的计划时。 在疗养院外那片山坡上的隐蔽观察点,叶晴和刘孟德,也同样……察觉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诡异。 “……奇怪。”叶晴用那台配备了顶级长焦镜头的相机,仔细地观察着疗养院内,那些……在经历了昨夜的“混乱”之后,新换防的安保人员,她的眉头,紧紧地锁了起来,“刘叔,你看。他们……他们嘴上说着是加强了安保,人数……也确实增加了差不多三倍。所有的外围后勤人员,也几乎全部大换血。” “但是……我总感觉,他们……他们好像……是在故意地,留一些,看似不经意,实则……很明显的破绽,在……在给我们看。”
刘孟德闻言,也拿起了手中的高倍望远镜,他那张布满风霜的老脸上,神情……也变得异常凝重。 “……一头……一头刚刚受了重伤的狮子,”他缓缓地,放下望远镜,声音沙哑地说道,“如果……如果它不是在安静地舔舐自己的伤口,那么……它就一定,是在……更卖力地,布置着一个,足以将所有靠近它的猎人,都彻底撕成碎片的……陷阱。” “丫头,”他看着叶晴,眼神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警惕,“我们……恐怕要比以前,更小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