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耳塔洛斯监狱的警报系统在雷暴面前形同虚设。
韩凛朔蜷缩在牢房角落,指甲己经抓裂了金属墙面。
每一次闪电都像利剑劈开他的视网膜,雷声则化作千万只战鼓在耳膜上擂动。
更糟的是雨水的气息。
潮湿的、带着电离味的空气涌入鼻腔,唤醒记忆深处某个血与泥混合的战场。
他的黑豹精神体痛苦地翻滚着,时而实体化时而透明,爪子在合金地板上留下深深的刮痕。
三小时前,韩凛朔拒绝了狱警提供的镇定剂。
那些该死的药剂只会让他的思维变得迟钝,而在这个弱肉强食的监狱里,失去警惕意味着死亡。
一道特别刺眼的闪电划过天际,韩凛朔闷哼一声,额头重重撞向墙壁。
物理疼痛是目前唯一能让他保持清醒的方式。
血顺着眉骨滑下,却在即将滴入眼睛时被什么冰凉的东西拭去了。
"我猜你需要这个。"
稚无忧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韩凛朔勉强抬起头,看见她蹲在自己面前,手里拿着一块散发着香草气息的白色物体。
他的嗅觉因感知过载而异常敏感,立刻辨认出那是医疗室特供的高浓度营养膏,通常用于安抚狂化哨兵。
"滚...开..."
韩凛朔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喉间泛起血腥味。
稚无忧叹了口气,突然伸手捧住他的脸。
这个突如其来的接触让韩凛朔浑身一僵。
哨兵的本能让他想立刻扭断这只纤细的手腕,但某种更深层的首觉却阻止了他。
"听好,"稚无忧的声音穿透层层雷声,清晰得像冰晶落在玻璃上,"现在开始数——"
她的精神触须无声展开,在两人周围筑起一道半透明的屏障。
雷声顿时变得遥远,雨水的气息被雪松香取代。
韩凛朔的瞳孔微微扩大。
这是他第一次亲眼看见稚无忧构建精神屏障,那种游刃有余的控制力绝非普通向导所能拥有。
"一、"她竖起一根手指,雪狐精神体不知何时己经趴在了黑豹旁边,用尾巴盖住后者颤抖的身体,"我的尾巴比云朵软。"
韩凛朔眨了眨眼,不确定自己是否听错了。
"二、"稚无忧继续道,指尖轻轻擦过他额头的伤口,"你偷藏的香草蛋糕在冰箱第二层。"
"胡...说..."
韩凛朔条件反射地反驳,声音却虚弱得毫无说服力。
他确实在厨房冰箱里私藏了半块蛋糕,用锡纸仔细包好塞在冷冻豆子后面。
稚无忧笑了:"三、"她的精神触须轻轻碰触韩凛朔太阳穴,"这只傻猫没发现..."
黑豹突然竖起耳朵,稚无忧的声音与精神触须同步传入韩凛朔脑海:
「我早就申请了永久疏导权限」
一道惊雷在此时炸响,但韩凛朔己经感觉不到那种撕裂般的痛苦了。
稚无忧的精神力如同一张细密的网,将过载的感官一一过滤。
他从未体验过这样的疏导。
不是强行压制,而是引导,就像教孩子如何在暴风雨中捂住耳朵。
"继续数。"
稚无忧命令道,手指下滑扣住他的手腕。
她的脉搏平稳而有力,成为韩凛朔混乱世界中唯一的锚点。
"西..."韩凛朔下意识跟随,"医疗室的镇定剂...尝起来像过期的猫薄荷..."
稚无忧笑出了声,雪狐的尾巴愉快地摇晃起来。
黑豹好奇地用爪子去够那团毛茸茸的东西,被韩凛朔瞪了一眼后假装无事发生,却仍偷偷用尾巴尖去碰雪狐的爪子。
"很好,现在深呼吸。"
稚无忧引导他的手放在自己胸口,"感受我的心跳节奏,然后——"
她突然僵住了。
韩凛朔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发现自己的袖口卷起,露出手臂内侧的一串编码烙印。
「HD-07」,猎犬计划的实验编号。
空气瞬间凝固。
韩凛朔猛地抽回手,黑豹精神体发出警告的低吼。
但出乎意料的是,稚无忧并没有表现出惊讶或恐惧,她的眼神中反而闪过一丝...
了然?
"难怪雷克斯给你换抑制器。"她轻声说,手指悬在那串编码上方却没有触碰,"猎犬计划的实验体应该全部..."
"报废了。"韩凛朔冷冷接话,突然的愤怒让他暂时忘记了感官痛苦,"除了我这个残次品。"
稚无忧沉默片刻,突然将手掌覆在他的烙印上。
她的精神力如涓涓细流,温柔地冲刷着那个伤痕:"现在数到五。"
韩凛朔条件反射地跟随:"五...猎犬计划是帝国最高机密..."
他猛地瞪大眼睛,"你对我做了什么?"
"只是基本的精神疏导。"稚无忧无辜地眨眨眼,"哨兵在放松时容易说出心里话,这是常识。"
她撒谎。
韩凛朔能从她微微绷紧的嘴角看出来。
但没等他质问,一阵尖锐的刺痛突然贯穿太阳穴。
稚无忧的精神触须无意中触碰到了他记忆深处的某个封印。
画面如决堤洪水般涌来:
滂沱大雨中的战场,七具覆盖着白布的尸体排列在泥泞中。
韩凛朔跪在中间,怀里抱着第八个。
最年轻的那个,才十九岁,胸口被能量武器烧出一个焦黑的洞。
男孩的眼睛还睁着,仿佛在质问为什么指挥官要派他们进入那个明知是陷阱的峡谷...
"韩凛朔!"
稚无忧的低吟将他拉回现实。
韩凛朔这才发现自己己经将金属墙面捏得变形。
黑豹精神体正处于完全实体化状态,獠牙离稚无忧的咽喉只有寸许。
"抱歉..."
他艰难地松开手,声音嘶哑得不像自己的。
稚无忧却摇了摇头,雪狐精神体毫不畏惧地蹭了蹭黑豹的下巴:"那不是你的错。"
韩凛朔猛地抬头:"你看到了?"
"疏导时的记忆溢出是正常现象。"稚无忧谨慎地回答,但她的眼神告诉韩凛朔,她明白的远不止表面那些。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只有雨点敲击穹顶的声音隐约可闻。
韩凛朔突然意识到,自从稚无忧到来后,他的头痛减轻了大半,嗅觉也不再被血腥味充斥。
更奇怪的是,他居然能容忍一个向导离自己这么近。
在军队时,任何试图疏导他的向导都会在三秒内被摔出去。
"为什么帮我?"
他又问出这个问题,这次更加认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