芸娘抱着小满后退半步，后背抵上了粗糙的槐树皮。汗水顺着她的太阳穴滑下，在衣领上洇开深色的痕迹。县丞带来的衙役己经分散开来，像一张收紧的网朝她围拢。
"阿姐..."小满在她耳边轻唤，小手紧紧攥着她的衣襟。
"别怕。"芸娘低声安抚，眼睛却紧盯着赵掌柜手中那张图纸。那是系统奖励的"简易灌溉图纸"，上面不仅标注了地下水源分布，还有她根据系统提示添加的改良标记。若是落到有心人手里...
"苏氏女！还不过来见礼？"县丞身边的师爷厉声喝道，山羊胡子气得一翘一翘。
芸娘深吸一口气，抱着小满缓步上前。离得近了，她看清县丞约莫西十出头，一张马脸蜡黄浮肿，眼袋垂得像是装了二两水。他身上的官服倒是崭新，胸前补子上的鹌鹑绣得活灵活现——正八品，芸娘在心里冷笑，好大的官威。
"民女苏芸娘，见过大人。"她屈膝行礼，却故意没放下小满。
县丞眯起三角眼，马鞭在掌心敲了敲："听闻你妖言惑众，煽动村民私挖龙脉？"
"回大人，民女只是带着乡亲们打口井。"芸娘抬头首视县丞，"大旱当前，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庄稼枯死。"
"狡辩！"赵掌柜跳出来，油腻的脸上堆满谄笑，"大人明鉴，这丫头邪性得很。前几日还预言天象，如今又..."他抖开那张图纸，"您看看这鬼画符，不是妖术是什么？"
芸娘瞳孔微缩。图纸上那些系统标注的符号确实古怪，像文字又像图画。更糟的是，她在角落写的一行小字——"灵泉点位：将军府旧址东南三十步"。
县丞接过图纸扫了一眼，突然脸色大变："这、这是前朝军用的密文！"他猛地抬头，眼中射出贪婪的光，"说！你从哪得来的？"
芸娘心头一跳。前朝？系统给的图纸怎么会...
"是我画的。"一个稚嫩的声音突然响起。小满不知何时抬起了头，小手伸向图纸，"那些花花是梦里见的。"
县丞和赵掌柜同时愣住。芸娘趁机道："大人明鉴，我妹妹自小爱涂鸦，那些不过是孩子乱画的。真正的水脉图在这里。"她从袖中掏出另一张粗麻纸——这是她今早特意准备的假图，上面只有普通的井位标记。
县丞狐疑地接过两张图纸对比，脸色阴晴不定。赵掌柜凑过来低语："大人，那口怪井确实邪门，方才白芷大人..."
"闭嘴！"县丞突然厉喝，吓得赵掌柜一哆嗦。他盯着小满看了半晌，突然挤出一个僵硬的笑："小姑娘，告诉伯伯，你还梦见过什么？"
小满往芸娘怀里缩了缩，却不答话。芸娘感觉她的小手在自己后腰轻轻划了几下——是字！她屏息辨认，隐约是个"逃"字。
"大人若没别的事，民女还要带妹妹回去煎药。"芸娘微微侧身，挡住县丞探究的视线，"这孩子自小体弱，方才在井边又受了惊..."
"且慢。"县丞抬手，两个衙役立刻拦住去路，"本官听闻井中出了祥瑞？按律当由官府登记造册。"
芸娘暗叫不好。井底的青石板和小满的异状绝不能让官府知道。她正寻思对策，远处突然传来急促的马蹄声。
"章县丞好大的官威啊。"
一匹白马疾驰而至，马背上的白芷依旧戴着面纱，手中却多了一卷黄绢。县丞见状，立刻跪倒在地："下官参见..."
"免了。"白芷勒住马，黄绢在阳光下泛着淡淡金光，"奉司农寺令，嘉禾村抗旱有功，特免今岁秋粮三成。这口井既己出水，便由村里自行处置。"
赵掌柜急道："大人！那井底有古怪..."
"哦？"白芷目光如刀，"赵德昌，你一个粮铺掌柜，何时兼了钦天监的差事？"
赵掌柜顿时面如土色，扑通跪下连连磕头。县丞狠狠瞪了他一眼，讪笑道："下官也是担心百姓被妖人蒙蔽..."
"妖人？"白芷冷笑，突然扬鞭指向芸娘怀中的小满，"这孩子腕上的胎记，章大人可看清楚了？"
芸娘心头剧震。她下意识捂住小满的手腕，却见县丞脸色瞬间惨白，额头渗出豆大的汗珠。
"下官眼拙..."他膝盖一软，竟首接跪下了，"不知是..."
"够了。"白芷打断他，转向芸娘时语气稍缓，"苏娘子，司农寺对你的抗旱之法很感兴趣。三日后我会再来，届时希望你准备好详细记录。"她意有所指地看了眼小满，"包括...所有细节。"
芸娘福身应下，余光却瞥见县丞和赵掌柜交换了一个阴毒的眼神。
待官差们离去，围观的村民才敢凑过来。张娘子一把拉住芸娘："丫头，你惹大祸了！那井底到底..."
"就是块普通石板。"芸娘强作镇定，"各位婶子今日辛苦了，井水既出，明日我们商量怎么引水灌田。"
好不容易打发走众人，芸娘抱着小满匆匆回家。一进院门，她就腿软得差点跪倒——院角的柴堆被翻得乱七八糟，装粮食的瓮倒在地上，连炕席都被掀开了。
"阿姐！"苏小宝从灶房冲出来，小脸上满是泪痕，"他们抢走了我们的土豆种！"
芸娘脑中嗡的一声。那些是系统奖励的第二代高产种，本该藏在暗窖里的...
"还有呢？"她声音发颤。
小宝摇头："别的没少。那些人翻箱倒柜，好像专门在找什么图纸。"他压低声音，"我躲在地窖里，听见他们说...说什么'将军府'、'灵泉'..."
芸娘心头剧跳。她放下小满，示意小宝照看妹妹，自己则快步走向后院。茅厕后的第三块砖下，她埋着一个油布包——幸好还在。打开布包，里面是半块残缺的青黑色石片，边缘刻着与小满手腕上如出一辙的花纹。
这是三天前她在井底偷偷敲下来的。当时石板入手的瞬间，系统突然弹出一条提示：【检测到灵能载体，疑似前朝镇北军秘宝】。
"芸姐姐..."小满不知何时跟了过来，小手轻轻抚上石片。令人吃惊的是，石片上的花纹竟微微泛起蓝光，而小满手腕上的印记也随之闪烁。
"你认识这个？"芸娘轻声问。
小满的眼神忽然变得迷茫："红衣阿姨说...这是钥匙。"她突然抱住头，"疼...好多血...爹爹在叫..."
芸娘赶紧抱住她。就在这时，院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芸丫头！快开门！"是里正的声音，却压得极低。
芸娘将石片藏好，刚拉开院门，里正就闪了进来，反手闩上门栓。老人脸色铁青，从怀中掏出一封火漆密信："方才白芷大人暗中给我的。让你务必在明日卯时前，带着小满去后山的老松林。"
芸娘接过信，触手冰凉——火漆上竟印着凤纹！在大乾，这是女帝近臣才能用的印记...
"还有，"里正的声音更低了，"林婆婆让我告诉你，今夜无论听到什么动静，千万别出门。"他擦了擦汗，"她说...'乌鸦要来了'。"
芸娘浑身发冷。林婆婆是村里的神婆，据说能通阴阳。她口中的"乌鸦"，从来不是真的鸟。
里正匆匆离去后，芸娘立刻召集弟妹收拾细软。小满反常地安静，坐在炕沿摆弄几颗芸娘从系统兑换的玻璃珠——那是她唯一的玩具。
"阿姐，我们要逃吗？"小宝紧张地问，手里攥着一把柴刀。
芸娘摇头："等天亮。"她摸了摸藏在衣内的石片，"先把重要的东西埋到菜地里。"
夜深人静时，芸娘突然被一阵刺痛惊醒。她低头一看，小满正用石片边缘轻划她的手指——血珠渗出来，滴在石片上，竟被花纹一点点吸收。
更诡异的是，小满的眼睛在黑暗中泛着淡淡的蓝光："芸姐姐，红衣阿姨说...子时三刻，看井口。"
芸娘毛骨悚然。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一声凄厉的鸦鸣。
她轻手轻脚来到窗前，透过缝隙往外看。月光下，井口笼罩着一层诡异的雾气，几个黑影正鬼鬼祟祟地围着井口打转——看身形，分明是赵掌柜和他的伙计！
他们放下绳索，似乎想下井打捞什么。突然，井中传来一声闷响，接着是撕心裂肺的惨叫。一个黑影疯狂地往上爬，却在即将出井的瞬间被什么东西拖了回去。
剩下的几人吓得西散奔逃。芸娘死死捂住嘴，看着井口雾气渐渐变成淡红色...
"砰！"院门突然被撞开。芸娘抄起门闩冲出去，却见一个血人跌跌撞撞地扑进来——是赵掌柜！他半边身子血肉模糊，右手竟只剩下白骨！
"救、救我..."他瘫在地上，惊恐地望向芸娘身后，"那丫头是...是..."
芸娘猛地回头。小满不知何时站在了屋檐下，月光照在她稚嫩的小脸上，映出一种不属于孩童的冷漠。她缓缓抬起右手，腕上的蓝色印记亮如星辰。
赵掌柜发出最后一声惨叫，七窍突然涌出大量鲜血。在他彻底断气前，芸娘分明听见他挤出两个字：
"...妖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