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六五年的尾巴，像是被北风吹硬了的窗户纸，虽然还糊在那里，却己禁不住更大的动静。何修远站在红星派出所的窗边，玻璃上哈出的白气迅速凝成一片模糊，如同他对未来的某些预感，清晰又抓不住。
空气里的味道变了。不再是冬日里单纯的煤烟味和烤红薯的甜香。街面上，以往那些“最新指示”的标语旁，悄然多了一些措辞更激烈、指向更模糊的口号。派出所里的会议也多了起来，不再是家长里短的治安调解，更多的是学习文件，强调“提高警惕”、“站稳立场”。老刘所长，一个快退休的老公安，最近抽烟的频率明显高了，眉头也总是锁着，偶尔看向何修远的眼神里，带着几分欲言又止的复杂。
这天下午，刚处理完一个自行车失窃的案子，所里临时通知开会。又是学习文件，只是这次的文件标题，让何修远心里咯噔一下——《关于当前文化领域两条道路斗争的若干问题》。文件内容冗长，充满了火药味。散会后，老刘罕见地把他叫到自己办公室，关上门，递给他一支烟。
“修远啊，最近……多看，多听，少说。”老刘的声音有些沙哑，点烟的手微微抖着，“有些事，不是咱们基层能左右的。保护好自己，也……看顾好自己该看顾的人。”
何修远点点头，没多问。他知道老刘这是在提点他。从办公室出来，北风刮得更紧了，吹在脸上像小刀子。他紧了紧领口，心里盘算着得抽空去一趟“鸽子市”，看看能不能再弄点紧俏的药品和细粮，空间的储备永远不嫌多。对李玉兰那边的接济，也得更小心，信件往来暂时停了，只能等风声稍缓，或者找到更稳妥的传递方式。
傍晚回到西合院，大院里难得的安静。各家窗户里透出昏黄的灯光，伴着零星的咳嗽声和锅碗瓢盆的轻响。秦淮茹正在自家门口淘米，看到何修远，勉强笑了笑，眼神里带着一丝不安。棒梗和小当槐花在院子里追逐，声音比往常低了不少。
一大爷易中海坐在自家屋檐下，吧嗒吧嗒抽着旱烟，脸色凝重。二大爷刘海中家传来压低的争吵声，似乎是他和他那两个不安分的儿子在拌嘴。三大爷阎埠贵则早早关了门，窗户里连灯光都透不出来，不知在琢磨什么。
晚饭，何修远简单下了碗面条，加了个荷包蛋。他吃得很慢，听着窗外的动静。夜色越来越浓，北风呼啸着，像是某种序曲。他走到窗边，掀开窗帘一角往外看。街对面，一个平日里卖酱菜的小铺子墙上，不知何时，被人用白石灰刷上了一行歪歪扭扭的大字：“横扫一切牛鬼蛇神！”
字迹在昏暗的路灯下显得格外刺眼。何修远心里一沉，那股熟悉的、令人窒息的感觉，又回来了。他放下窗帘，走到炕边，从枕头下摸出一块擦枪布，开始细致地保养他的配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