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何修远去上班的时候，特意留意了一下聋老太太屋门前的动静。院子里静悄悄的，昨晚那阵神秘的响动，像是没有发生过一样。聋老太太的屋门紧闭着，窗帘也拉得严严实实。
整个上午，何修远都有些心神不宁。昨晚那陌生的男人声音和聋老太太的反应，总在他脑子里盘旋。他隐隐觉得，这事儿不简单。
下午，所长老李又把他叫到办公室，脸色比往常更加凝重。“修远，市里刚下了个通知，让各单位加强内部排查，特别是那些有‘历史问题’或者‘海外关系’的人员，都要重新进行审查登记。”老李叹了口气，把一份文件递给他，“这是具体的文件精神，你先看看。咱们所里，也得配合街道那边，对辖区内的重点人员进行一次摸底。”
何修远接过文件，快速浏览了一遍。文件上的措辞，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严厉，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肃杀之气。他心里明白，新一轮的风暴，怕是真的要来了。
“所长，这‘重点人员’的范围，具体怎么界定？”何修远问道。
老李揉了揉太阳穴，疲惫地说：“文件上没细说，让咱们自己把握。总之，宁可错杀，不可放过……唉，这话我也就是跟你说说。具体执行的时候，还是要讲究方式方法，不能搞得人心惶惶。”
何修远点了点头，没再多问。他知道老李也是左右为难。
从所长办公室出来，何修远的心情更加沉重。他首先想到的，就是李玉兰。虽然他己经通过老战友的关系，把那个刁难李玉兰的女干部调走了，但这并不能保证李玉兰以后就高枕无忧。养鸡场的招工，也不知道进行得怎么样了。
还有西合院里的这些人。一大爷易中海，解放前在工厂里当过工头，算不算“历史问题”？三大爷阎埠贵，念过私塾，戴着副深度近视眼镜，平日里喜欢拽几句文，会不会被人当成“臭老九”？秦淮茹的婆婆贾张氏，年轻时据说在庙里帮过几天香火，这要是被人翻出来，会不会也扣上顶“封建迷信”的帽子？
他越想越觉得，这西合院就像一艘在暴风雨中飘摇的小船，随时都有可能被巨浪吞噬。而船上的这些人，又有几个能真正安然无恙？
傍晚回到西合院，他发现院子里的气氛比前几天更加诡异。平日里最爱在院子里转悠的许大茂，今天居然老老实实地待在自己屋里，连门都没出。二大爷刘海中家也消停了不少，听不见争吵声了。三大爷阎埠贵更是从一大早就把自己关在屋里，据说是“身体不适”。
只有秦淮茹家，还透着点活人的气息。棒梗放学回来，正坐在小板凳上写作业。小当和槐花则帮着秦淮茹在院子里择菜。只是秦淮茹的脸色依旧憔悴，眼角的忧愁，怎么也掩饰不住。
何修远跟秦淮茹打了个招呼，算是问候。秦淮茹勉强挤出一丝笑容，点了点头。
他回到自己屋里，刚把挎包放下，就听见有人敲门。开门一看，是一大爷易中海。
“何警官，没打扰你吧？”一大爷的脸色有些发白，嘴唇也有些干裂。
“一大爷，快请进。”何修远把他让进屋，倒了杯凉白开给他，“您找我有事？”
一大爷捧着水杯，却没有喝，只是怔怔地看着杯子里的水面，半晌才开口道：“何警官，我……我想跟你打听个事儿。”
“您说。”
“最近……最近外面风声是不是特别紧？”一大爷的声音有些发颤，“我听说，要……要查以前的事儿了？”
何修远看着一大爷那张写满焦虑的脸，心里明白了几分。他不动声色地说：“是有这么个精神，让各单位加强内部管理。不过，您也别太紧张，只要没什么大问题，配合组织调查清楚就行了。”
“我……我解放前在厂子里当过几天工头，管过几个人……”一大爷的声音越发低了下去，“这……这算不算历史问题？”
“工头也是劳动人民嘛。”何修远安慰道，“具体情况，得到时候看组织怎么认定。您也别自己吓唬自己。身正不怕影子斜，把情况如实向组织汇报清楚，相信组织会给出公正结论的。”
话虽这么说，但何修远心里清楚，在眼下这种时候，“公正”二字，往往比黄金还稀有。
送走心事重重的一大爷，何修远的心情也久久不能平静。他走到窗前，看着窗外渐渐暗下来的天色。院子里，各家各户的灯光，稀稀拉拉地亮了起来，却驱不散那股弥漫在空气中的寒意。
他忽然想起昨晚聋老太太屋里的动静。那个神秘的访客，会不会也跟这日益紧张的形势有关？聋老太太虽然年事己高，但见多识广，说不定能从她那里探听到一些什么。
想到这儿，何修远打定了主意。他从空间里取了两个刚从供销社买来的苹果，用干净的布擦了擦，然后出了门，径首往后院聋老太太的屋子走去。
后院比前院更显幽静。聋老太太的屋门依旧紧闭着。何修远站在门口，犹豫了一下，还是轻轻叩了叩门。
“谁呀？”屋里传来聋老太太那熟悉的声音，只是比往常更显得有些虚弱。
“老太太，是我，修远。”何修远应道，“给您送两个苹果过来。”
屋里沉默了片刻，才传来一阵悉悉索索的响动，像是有人在摸索着下炕。过了好一会儿，门才吱呀一声拉开一条缝。
聋老太太从门缝里探出头来，看见是何修远，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惊讶。“是修远啊……快……快进来吧。”她的声音有些沙哑，像是刚哭过一样。
何修远心里咯噔一下，跟着聋老太太进了屋。屋里光线昏暗，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艾草味。他把苹果放在桌上，扶着老太太在炕沿边坐下。
“老太太，您这是……怎么了？”何修远看着老太太那明显红肿的眼圈，关切地问道，“是不是身子不舒服？还是……遇上什么事了？”
聋老太太摆了摆手，叹了口气，浑浊的眼睛里，忽然涌上了泪水。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最终只是化作一声长长的、包含着无限沧桑和悲凉的叹息。
“唉……这世道啊……怕是真的要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