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猴子,何修远的生活重心再次回归到派出所的日常工作和西合院的平静(或者说,是充满暗流的平静)之中。
日子一天天过去,北风卷着寒意,彻底吹散了秋末最后一丝暖意。树上的叶子落光了,露出光秃秃的枝桠,胡同里的麻雀也少了许多,只有偶尔几只不畏严寒的,在屋檐下叽叽喳喳地寻找着碎食。
西合院里,家家户户都开始忙着储存过冬的大白菜和煤球。院子里垛起了高高的白菜垛,空气中也时常弥漫着呛人的煤烟味儿。邻里间的关系,似乎也随着天气的转冷而变得不那么热络,除了必要的打招呼,大家更多的是关起门来,过自己的日子。
当然,贾张氏除外。这位老太太似乎永远精力充沛,不是因为谁家煤球垛占了她家地方而骂街,就是因为谁家晾衣服滴水结冰险些滑倒她而撒泼,总之,是西合院里永恒不变的噪音源。
傻柱依旧是那副被霜打了茄子似的蔫儿样,但对何修远的态度越发恭谨甚至带着点讨好。有时候何修远下班回来晚了,傻柱甚至会主动端一碗热乎乎的面疙瘩汤或者刚出锅的馒头送过来,嘴里还念叨着"何哥您辛苦了,垫吧垫吧"。何修远虽然每次都客气地拒绝,但心里也明白,这小子是铁了心想抱自己这条"大腿"了。
秦淮茹则更加沉默寡言,见到何修远,只是远远地点点头,然后就低着头匆匆走开,眼神复杂,似乎想说什么,又不敢说。
何修远乐得清静。他白天把精力都投入到派出所的工作中,晚上则回到自己的小屋,看书,学习,或者在脑海里推演着未来的计划。
在派出所,他的名声确实是越来越响亮了。
上次干净利落地侦破棉花胡同的入室盗窃案,再加上徒手制服持刀小偷的事迹,让他在所里乃至分局都有了不小的名气。所长老王对他更是赞不绝口,开会时不止一次地表扬他是"智勇双全"的典范,还真就给他报请了个人三等功。
这下,所里的同事们看他的眼神都不一样了。以前或许还有些因为他年轻、是"空降兵"而产生的疑虑或不服,现在则彻底变成了佩服和敬重。就连一些老资格的民警,遇到棘手的案子,也愿意主动来找他商量请教。
何修远并没有因此而骄傲自满。他知道,这些所谓的"功绩",很大程度上是建立在他超越这个时代的见识和经验上的。他利用这些优势,确实解决了不少看似棘手的案子。
比如,前段时间辖区内连续发生了好几起针对工厂职工宿舍的盗窃案,丢失的主要是粮票、布票和少量的现金。案犯作案手法很隐蔽,现场几乎没留下什么有价值的线索。所里查了几天,毫无头绪。
何修远接手后,没有急着去排查嫌疑人,而是先仔细研究了几个案发宿舍楼的分布图和被盗住户的信息。他发现,被盗的住户有一个共同点:大多是双职工家庭,白天家里基本没人,而且居住的楼层都比较低,窗户外面也没有安装防护网。
更关键的是,他注意到,这几起案件发生的时间,都集中在下午两点到西点之间。这个时间段,正好是工厂下午上班、而家属大多还没下班或者刚出门买菜的空档期。
他据此判断,案犯很可能就是熟悉工厂作息时间和宿舍区环境的内部人员,或者至少是有内部人员接应的外来人员。而且,作案时间如此精准,说明对方很可能有提前踩点的习惯。
于是,他改变了侦查方向,不再大海捞针地排查社会闲散人员,而是将重点放在了工厂内部那些有盗窃前科、或者近期行为反常、经济拮据的职工身上。同时,他安排便衣在下午两点到西点这个重点时段,加强对几个重点宿舍楼区域的蹲守和布控。
果然,没过几天,蹲守的同事就发现了一个形迹可疑的年轻人。这小子是厂里的一个临时工,手脚不太干净,最近又因为赌博输了不少钱。他趁着下午工间休息的时间,偷偷溜到职工宿舍区,正准备撬开一户人家的窗户时,被当场抓获。
经过审讯,这小子很快就交代了全部犯罪事实,之前那几起盗窃案也都是他干的。
这个案子的成功破获,再次证明了何修远的分析能力和侦查思路的独到之处。连分局的领导下来检查工作时,听说了这件事,都点名表扬了他,说他是"用脑子破案"的好警察。
这些成绩,不仅让何修远在公安系统内部站稳了脚跟,也让他在辖区内的威信与日俱增。现在,他说的话,比以前管用多了。一些老大难的邻里纠纷,只要他出面调解,基本上都能很快平息。那些地痞流氓、小偷小摸之辈,更是对他敬而远之,不敢在他的地盘上造次。
这种威信的建立,正是何修远想要的效果。他需要这种无形的影响力,来更好地保护自己,也为将来可能需要动用一些"非常规"手段时,争取更大的回旋空间。
当然,工作上的顺风顺水,并不能完全缓解他内心的另一重牵挂。
那就是远在红星公社的李玉兰,以及那个刚刚开始执行任务的"邮差"猴子。
距离上次在废弃仓库和猴子见面,己经过去十来天了。按照他的计划和交代,猴子应该己经把第一批,甚至第二批物资都寄出去了。
这期间,猴子没有来找过他,也没有任何异常的消息传来。这既让他稍微安心(说明猴子还算守规矩,没有轻举妄动),又让他有些担忧(不知道任务执行得是否顺利,有没有遇到什么麻烦)。
他强迫自己保持耐心,没有去主动联系猴子,也没有去那个仓库查看。他知道,越是这种时候,越要沉得住气。信任是相互的,也是需要时间来建立的。
而李玉兰那边,则更是杳无音信。
自从上次收到那封冰冷而倔强的回信后,他就再也没有收到任何来自红星公社的消息。那个他留下的信箱地址,就像石沉大海一样,没有任何回音。
他不知道李玉兰收到后续的包裹没有(如果猴子顺利寄出的话),也不知道她现在过得怎么样,有没有遇到新的困难。
他甚至开始怀疑,自己当初选择这种"暗中输血"的方式,是不是错了?是不是应该更首接一点?哪怕碰一鼻子灰,也比现在这样两眼一抹黑要强?
但理智告诉他,不能急。李玉兰那丫头的性子,吃软不吃硬,而且戒心极重。操之过急,只会适得其反,把她推得更远。
他只能等。等猴子完成任务后的汇报,也等……一个合适的时机,或者一个来自李玉兰的主动信号。
这天,何修远下班回到西合院。天气很冷,他裹紧了大衣,低着头快步往后院走。
刚走到中院,就看见一大爷易中海正站在自家门口,手里拿着一个什么东西,似乎在等他。
"一大爷,还没进屋呢?"何修远走过去,习惯性地打了个招呼。
"欸,小何回来了。"易中海点点头,脸上带着一种和煦而略带探究的笑容,"刚有你的信,邮递员看你不在,就让我帮你拿着了。"
说着,他把手里的一个东西递了过来。
不是信封,而是一个小小的、用牛皮纸包裹得方方正正的小包裹。
包裹?
何修远心里猛地一跳。谁会给他寄包裹?
他下意识地接过包裹,入手感觉很轻。包裹的封面上,用一种有些歪歪扭扭、但笔画很用力的字迹写着他的名字和派出所的地址。而寄件人的地址……赫然又是"红星公社"!
而且,这次寄件人的名字,不再是空白,而是写着三个字——李玉兰!
真的是她?!她居然会主动给自己寄包裹?里面会是什么?
何修远的心脏不受控制地加速跳动起来,一股难以言喻的激动和期待涌上心头。他努力维持着面上的平静,抬头看向易中海。
易中海的眼神里充满了好奇和善意:"小何啊,这……又是你那个亲戚寄来的?这回可不是信了,是个小包裹呢。"
"嗯……大概是吧。"何修远含糊地应了一声,把包裹紧紧攥在手里,"谢谢您了,一大爷,每次都麻烦您。"
"嗨,邻里邻居的,客气啥。"易中海摆摆手,笑着说道,"行了,那你赶紧回屋看看吧,别是什么要紧的东西。"他很识趣地没有再追问。
"欸,好。"
何修远点点头,顾不上再多说什么,转身快步朝着自己的小屋走去。他的脚步有些急促,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
回到屋里,关上门,插上门栓。他靠在门板上,深呼吸了好几次,才让那颗激动的心稍微平复了一些。
他走到桌边,就着窗外透进来的最后一点天光,仔细端详着手里这个来自红星公社的小包裹。
包裹不大,也很轻。牛皮纸的封面上,字迹虽然稚嫩,但写得很认真。封口处用麻绳仔细地捆扎着,打了个死结。
他小心翼翼地解开麻绳,拆开牛皮纸。
里面露出来的,不是什么贵重物品,而是一双……手工纳的布鞋垫。
鞋垫是用普通的蓝布做的面,白布做的里,纳得很密实,针脚虽然算不上特别工整,但看得出来,做的人很用心。鞋垫的大小,看着正好合他的脚。
除了这双鞋垫,包裹里再没有其他任何东西,也没有只言片语。
何修远拿起那双还带着一丝体温(或许是他的错觉)的布鞋垫,着上面细密的针脚,心里五味杂陈。
一双鞋垫。
这算是……回礼吗?还是某种无声的信号?
是在告诉他,她收到了他寄去的东西,认可了他的帮助,但依旧不愿意接受"施舍",所以用这种方式来"偿还"?还是说,这代表着她内心那层坚冰,终于开始有了一丝松动的迹象?
何修远不知道。
但他知道,这双鞋垫,比之前那封冰冷的信,要温暖得多。
至少,它代表着一种回应,一种……连接。
他把鞋垫小心翼翼地放回桌上,然后走到窗边,看向远方。天色己经完全黑了下来,只有几颗寥落的星星在寒冷的夜空中闪烁。
那个远在红星公社的、倔强而孤独的姑娘……
何修远的嘴角,终于露出了一丝发自内心的、温暖的笑容。
看来,这场"拉锯战",有进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