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里那点儿火苗子被一大爷的冷水浇得只剩个烟头儿,可何修远知道,这趟非去不可。李玉兰在哪儿,他得亲眼瞅瞅。当下最重要的,是把出门的行头和借口准备妥当。
请假这事儿,得找个不惹眼的由头。
硬邦邦地说要去找牺牲战友的妹妹?不成。先不说信不信,这年头瓜田李下的,他一个单身警察,跑那么老远去找个不沾亲不带故的女知青,嘴碎的能把唾沫星子淹死他,保不齐还惹一身骚。
琢磨了两天,烟屁股都快把办公桌上的铁皮烟灰缸填满了,他才想出个辙。
这天瞅着王援朝所长心情不错的空档,何修远敲门进了办公室。
"王所。"他站得笔挺,军人的底子还在。
王援朝正拿个放大镜对着张发黄的卷宗较劲,闻声抬头,镜片后的眼睛眯了眯:"哦,小何,快坐。嘛事儿?"对这个闷葫芦似的但干活靠谱的兵,他印象不赖。
"王所,我想……家去一趟。"何修远把声音放低,脸上挤出点儿局促。
"嗯?家里出事了?"王援朝放下放大镜。
"那倒没有,"何修远挠了挠头,像是有点儿不好意思,"就是……老家一个叔,远房的,沾点儿亲。以前在部队那会儿,他没少帮衬我。前阵子托人带话儿,说身上不利索,让我得空……回去瞅瞅。"
话只说一半,地点含糊,关系扯远,听着像那么回事儿。
"哦……这样啊。"王援朝沉吟起来,"看老人,应该的。可所里这……"
"我知道所里忙,"何修远赶紧接话,"就几天,我估摸着来回带看人,五、六天怎么也够了。手头的事儿我都理顺了,保证不耽误。"
"五六天……"王援朝嘬了嘬牙花子。人手紧,这小子又能顶事儿,一走六天……他手指头在桌上敲了敲,最后还是点了头,"行。六天,不能再多了啊!跟老刘、建国他们交接好。"
"得嘞!谢谢王所!"何修远心里那块石头落了地,赶紧点头哈腰地道谢。
假批下来了,接下来就是准备"粮草"。
这才是真格的。红星公社那鬼地方,听一大爷那意思,就不是善地儿。他这回过去,两眼一抹黑,除了找人,还得摸清那姑娘的底细,估摸着还得搭把手。没点儿家底,寸步难行。
他那点儿工资,掰开了揉碎了也就三十来块,省吃俭用刚够糊口,剩下的换成票和零碎儿,都藏空间里了。
幸好,他有空间这个作弊器。
接下来几天,何修远跟耗子搬家似的,利用一切能抠出来的时间,悄没声儿地捣腾。
吃的,是头等大事。空间里那点儿底子得加厚。粮店跑了几趟,拿粮本和好不容易攒下的工业券换了扛时候的粗粮——玉米面、红薯干,死沉死沉的。副食店排大队,抢了两斤处理的咸死人不偿命的鱼干,那腥味儿隔着老远都冲鼻子。又托张建国从他老家顺了点儿黑黢黢硬邦邦的腊肉条,看着磕碜,可顶饿。这些玩意儿,一到手就跟变戏法儿似的进了空间。
穿的,也不能含糊。山沟里比城里冻死人。那身掉毛的旧军大衣是主力,又去供销社扯了几尺死贵的厚棉布,回来自己笨手笨脚地缝了两条能套在裤子里的棉裤腿儿,针脚歪歪扭扭跟狗啃似的。旧货市场淘换了双死沉的翻毛大头鞋,鞋底子跟城墙拐角似的厚,走山路踏实。还拆了件旧毛衣,织了几双能当毡子使的厚袜子。
药,更是不能少。李玉兰在那边万一生个病……他把空间里的存货又盘了盘,不够。药店那地方,门槛都快被他踏平了。头疼脑热的,闹肚子的,消炎的土霉素,外伤用的红药水紫药水纱布酒精……能买的全买了。搭进去不少笑脸和票不说,还得欠人情。
钱和票,是胆儿。空间里那几根小黄鱼和袁大头是压箱底的。身上揣了点儿零钱,还有费老大劲儿换来的全国粮票、布票,这玩意儿到哪儿都认。
还得备点儿敲门砖。几块齁甜的水果糖,几根崭新的铅笔头,几个印着红旗的小练习本。玩意儿不值钱,可在乡下,哄孩子、跟人搭话,好使。
最后,是防身的家伙。那把跟了他多年的军用匕首,磨得锃亮,绑在小腿上,裤腿一放谁也瞧不见。还有从旧货摊儿上买的一小包红得吓人的辣椒粉,用油纸包得严严实实,揣怀里。真遇上不开眼的,这玩意儿比拳头好使。
所有这些,都跟做贼似的,白天人五人六地上班,晚上回了小黑屋就锁门捣鼓。空间这玩意儿,真是老天爷给的护身符。
紧赶慢赶,六天假转眼就到跟前儿。
临走头天晚上,何修远把吃的穿的用的,分得清清楚楚,一样样码进空间。身上就背个破帆布包,塞几件换洗的单褂、牙刷毛巾,再揣俩硬邦邦的凉窝头,做足了出远门的穷酸样儿。
最后检查一遍门窗,那把老铜锁"咔嗒"一声锁上,心里才算踏实点儿。
站在黑漆漆的院子里,抬头瞅瞅天上那几颗冻得哆哆嗦嗦的星星。明天……就得上路了。
夜里的风刮得更凶了,带着哨音。何修远深吸一口气,冰碴子似的空气呛得他肺管子疼。心里头,一半是铁了心的决绝,一半是沉甸甸的、摸不着底的未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