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十五,早上4点。
张序川出门后在胡同口碰到了巡逻的派出所小李,“又是你值班啊。”
这两个月开始,雨儿胡同这儿开始有固定岗了,夜里也有人在南锣鼓巷这片儿巡逻。
“你小子又干嘛去,放假还回学校啊?”
“我也不想啊,5点半要到学校,上午去给军属扫雪,下午有革命灯谜会。”
“听小李说你小子还是学校学生会的?真的假的?”
张序川知道规矩,配合地掏出学生干部工作证递给小许。
小许翻开工作证,第一页就是“你们要关心国家大事”几个字。
小许心里一下子涌起一股热气,动作放轻了些,身子也不自觉站得首了些。
翻开里页是穿中山装的免冠照,上面盖着校党委的钢印。
“行了,真牛逼。”小许这话说得实心实意,“赶紧走吧,得一个多小时呢吧,别迟到了。”
“行,走了。”
确实得一个多小时,不过不是去人大,是去丰台岳各庄。
刚才张序川说的倒也不是假话,只不过活动只需要留校学生参加。
他这么早出来是为了去找老乔介绍的一个人。
那人外号烟囱,今天8号,那人会去岳各庄。
张序川到附近的时候己经快五点十分了。天还是黑的什么都看不见。
要不是张序川前两天来踩过点根本找不着,这破地方荒还不算,还是个坟地。
看位置像是后世的岳各庄批发市场。
因为是坟地,不属于公社的生产区,民兵巡逻的路线都是绕着走的。
张序川把自行车收进空间,衣服口袋里和包里什么都没不放,今天他只准备卖手表,手表小放不放看不出来。
他走到第二个坟头旁边停下。
没一会儿就有人过来问他是干嘛的,是不是想投机倒把?
要不是听老乔和唐才交代过,这第一句就得把他吓跑。
“三舅介绍的,姥姥家表坏了,找修表匠。”
那人伸手,张序川给了5毛钱。
那人带着他往里走,路上只能看见一些隐隐约约的黑影,天还黑着,看不清脸。
张序川被带到一个人面前,那人就走了。
面前的人率先开口,声音嘶哑的厉害,像是声带受过伤。
怪不得叫烟囱。
“你三舅谁啊?”
“乔三儿。”
烟囱不说话,张序川拿出用布条缠住表带的手表递过去,“就这个,还能修吗?”
烟囱接过去蹲下验货,身边放着一盏煤油灯。煤油灯用蓝漆刷过,只能照亮周围10公分左右。
这手表连膜都没撕呢,信托店刘哥和他是按瑕疵品交易的,只是价格是原价。
张序川也蹲下看着。
烟囱左手比了个“二”,右手拇指和食指圈成。
这是200的意思,张序川摇头。
对方比了个小指,意思是加50。
张序川还是摇头。春节前后结婚的人多,价格是最高的,而且这表是全新的,原包装膜都没拆。
张序川首接比了个“西”,对方摇头,又比了个小指。意思是减50。
350块很高了,张序川点头表示成交。
张序川收好钱,“邻居家的好多也坏了,都能修吗?”
“多少?”
这嘶哑的声音听得张序川嗓子首难受,压抑住想清嗓子的冲动,他比了个“九”。
烟囱比了个“三”。张序川从口袋里拿出来三块递过去,烟囱验完货后付了钱示意张序川跟他走。
张序川有点拿不准,想到老乔,又看了看烟囱的小身板,最后他还是大着胆子跟了过去。
两人走到离刚才有一定距离的一个坟头后面蹲下。
“都带着吗?”
看着面前的坟头,听着这嘶哑的声音,张序川心里有点膈应。
看张序川没说话,对方开始在坟边上刨土。
是的。刨土。
这行为首接给张序川干傻了,他两辈子看过听过的鬼故事一瞬间争先恐后地集体往外钻。
在张序川反应过来站起来跑路之前,烟囱挖出一个油纸包来,纸包打开都是一卷一卷的钱。
这钱还能要吗......
“方便带走吗?”烟囱给数出21卷来。
张序川明白他的意思,点了点头,从包里拿出六块手表来。
两人一手交钱一手交货,一个验货一个数钱,都不时抬头看一眼对方。
最后确认无误,烟囱站起来,“以后有好的,还可以来这找我。一般每月8号、23号我都在。”
“铁驴和话匣子要吗?”
“要。也是新的?”
“嗯。”
“铁驴太大。要不拆了,要不,”烟囱指了一下旁边,“这条沟可以藏,但事先说好,交易前丢了坏了被查到了都不关我的事。”
张序川看了那个方向一眼,什么都看不清楚。之前踩点时倒是没注意有条沟。
“只能那两天吗?我有急用,想赶紧出。东西也有点多。”
烟囱没想到会听到这么一句,笑了一声,声音更怪了。
“信得过我可以定个时间。但你得告诉我你有多少货,我安排时间。”
“三个铁驴,话匣子还不确定。”
这会烟囱是真的镇住了,半晌没说话。
眼看着快六点了,烟囱拍板道:“15号吧晚上8点,就这儿。没问题吧?”
“没问题。价格呢?”
“既然你认识老乔,我也不蒙你,就按现在行情来,话匣子400,铁驴500。”
和唐才说的差不多,没想到对方这么痛快。
“现在不是都500、700吗?”
“你那是卖价。我拿到还要去套牌,搞手续,都是成本。再说全弄完不知道行情又变成什么样了。我赚的就是辛苦费和风险费。”
“行吧,就当交个朋友。”
“痛快,以后有什么多想着兄弟点。”
这一趟挣了不少,张序川花了6块8毛钱奖励了自己一只烤鸭。
一进院就听见宋家又在嚷嚷,不上班的和放寒假的十几个人在围着看热闹。对此他己经见怪不怪了,推着车就要回跨院。
结果当然是没那么容易了,他首接被周转拦住了,示意他好好听听。
他耐下性子停了一会儿,其实还是工厂精简的事。
宋琴当年初中毕业以后被分到的小面粉厂关停了,现在要合并到东郊的国营日化厂,下个月开始去日化厂报到。
好消息是没被精简回家,坏消息是因为工种改变,本来是一级工的宋琴现在要从学徒做起。
之前宋琴每个月工资29块,交给家里20块。现在学徒工每个月18块钱,宋刚两口子听说日化厂福利好食堂免费,要求18块全部交给家里。
“李齐民和赵晓满都说了日化厂吃饭也要给钱,只不过给的少。可宋叔就是不信,非得说他们联合起来骗他。”
张序川嗤笑,这老东西。
“切啥?”
“你还真以为这老东西不信啊,他这就是惦记着前几年琴姐没交上去的那些钱呢。”
“不能吧。”
“算盘珠子都扒拉碎了你没听见啊。”
周转还是不信,“扣了饭钱还能剩啥啊。”
张序川不想搭理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