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厅安静下来，苏和顺没有说话，久久，只是叹息一声。
“以后不要做这样的事，别人大人的恩怨，脏了你的手。”苏和顺看着沈芙，恍惚间，似乎透过这个外孙女看见了自己闺女的影子。
“外公，我马上就要下乡了，我不想让一家子恶心人的东西，继续住在妈妈留下的房子里。”
说完，沈芙走到苏和顺的身后，轻轻给他按摩着肩背：“外公，妈妈也肯定希望你能好好活着。”
“好，我们都要好好活着。”
如果外孙女的成长不是以下乡为代价，苏和顺觉得自己高兴都来不及，可现在喜悦中掺杂着遗憾。
他注意到沈芙回来的时候，手里就只有一个手提箱，问道：“什么时候下乡？你这么点东西，下乡可不够用。”
“明天早上六点半的票。”沈芙如实回答。
现在的时间说晚也不晚，苏和顺拍拍沈芙的手，让她在家里等着，自己则是拿上了东西，火急火燎的出门。
苏时章进来的时候，没有听到收音机的声音，还奇怪老爷子难得这么晚没在家，进屋看见沈芙时，还有些恍惚。
坐在煤油灯边的小姑娘太像他那死去多年的妹妹，在这一瞬间，他差点以为是自己的妹妹回来了。
“舅舅，外公出去帮我购置东西了。”看见苏时章进来，沈芙连忙起身。
将包挂在了落地衣架上，苏时章给自己倒了杯水：“你外公说是你自己申请下乡。”
“是的。”沈芙回道。
她和这个舅舅见过的次数比外公还少，舅舅是个沉默寡言的性子，他习惯把所有的情绪都放在心底，就算是关心，也是隐晦的。
喝完一杯水，舅舅挽起袖子走进厨房：“你先坐，你外婆有事被绊住了，估计等会也回来了。”
厨房的饭菜香味飘出来的时候，外婆陈素兰也从妇联回来，看见坐在客厅的外孙女也先是一愣，随即冷着脸，没有搭理她。
陈素兰也是爱这个外孙女的，闺女没了之后，老头怄气，不肯去见沈芙，她作为外婆还是去了好几次。
可每次提到沈长安，沈芙就会暴躁地和她吵架，时间久了，陈素兰也渐渐不去了。
这几天沈长安那边闹的事可不小，加上报社主任那边也和她提到过沈芙卖工作的事，知道沈芙把工作卖给了报社主任，陈素兰还是为这个外孙女高兴的。
至少她还没有那么傻，真把工作让给那个女人带来的女儿。
“外婆，你回来了。”沈芙礼貌喊了一声，就再没多嘴。
她看得出来，陈素兰还在生气，但原小说里对这个外婆的描写并不多，甚至只是一句话就概括了，她无法掌控这位老人此刻的态度，自然是少说少错。
晚饭过后还没见苏和顺回来，沈芙提着自己的箱子回了房间。
眼见着夜深了，苏和顺这才从外面回来。
“明天送她去火车站的时候，顺便把这些东西也交给她。”陈素兰把被红布包裹着的东西塞进丈夫的手里，叮嘱道，“我这两天也就换了这么些。”
里面的钱不多，一共只有两百多块钱，但下面还夹着一百多斤的全国通用粮票，也不知道陈素兰找了多少人才换来的这么多。
苏和顺笑了：“你自己怎么不去送送？”
“妇联还有很多事做，我可走不开。”陈素兰向来就是个嘴硬的，说完躺下就不愿意搭理自己丈夫。
第二天天没亮，苏和顺就骑上了二八大杠，前面放着个硕大的包裹，后面的坐着沈芙，沿着安静的小路朝着火车站出发。
火车站里不乏为了准点赶火车，晚上就睡在这边的人，绕开这群人，苏和顺提着东西一路把沈芙给送到了站台外。
“去了那边，万事小心。”苏和顺千叮咛万嘱咐，站在外面看着沈芙进去的身影。
来到前往琼海岛的站台边时，火车正呼啸着抵达了站台。
带着票走进绿皮火车，一股混杂的味道传入鼻尖，沈芙面不改色，提着一大袋东西继续往里面走。
大家都大包小包地提着，她这一袋东西反而一点都不显眼。
站在自己的座位边，沈芙正要将东西给放到架子上，面前坐着的男人看了过来，脸上露出个油腻的笑容。
“小姑娘，我帮你放吧，瞧你细胳膊细腿的，肯定没多少力气。”
沈芙看也没看他一眼，轻轻松松单手将袋子提起，然后举高往架子里放。
动作一气呵成，看起来格外轻松。
男人也没想到沈芙长着一副手无缚鸡之力的模样，实际上力气那么大，他默默缩回自己的位置。
在自己的位置上坐下，沈芙将自己的小箱子放在了腿边的角落，没有影响任何人。
外面的天在火车停在下一站的时候亮了，车上有涌来不少人，沈芙身边的位置也有人落座，那是个小脸有些圆乎乎的小姑娘，瞧着怯生生的，连行李放不上去也不敢叫人。
最后还是沈芙看不下，抢在对面那个油腻男之前起身，一把提起小姑娘的东西往架子上一放。
小姑娘怯生生道谢，小心翼翼坐在沈芙的身边，表情有些放松，就像是坐在了一个最安全的地方。
片刻，列车员推着餐车从最前面的车厢到了她们这儿。
火车上的餐食向来又贵又不好吃，更不要说在这个时候的火车餐食还需要专门的票，在这个节俭惯了的年代，谁坐车还不会自己带干粮的？
沈芙垂眸拿出馒头就着小咸菜大口吃着，早上起来太早，她也没吃早饭。
边上的小姑娘瞧见沈芙手里竟然有白面馒头，忍不住咽了口口水。
这年头的白面多难得啊，能吃上一顿都算是过年了。
“同志，我，我能和你买一个馒头吗？”小姑娘知道自己不应该把钱花在这上面，可她实在太馋了。
看见身边的小姑娘眼巴巴看着自己手里的馒头，沈芙想了想，说到：“同志，现在禁止私人买卖，你要是想吃，可以拿自己的干粮和我换着吃。”
这列车上的人太多，沈芙要是真敢收了对方的钱，估计下一秒就会被抓起来。
想了想，小姑娘从自己的包裹里找出了一罐腌萝卜：“这个，可以吗？”
小萝卜个个晶莹剔透，被腌制在透明的罐子里，瞧着就很脆，沈芙收下了这罐小萝卜，把剩下的两个馒头都给了她。
“谢谢同志，我叫林清清，是去琼海岛插队下乡的。”林清清小心翼翼接过这两个馒头，郑而重之地抱进怀里，眼睛水汪汪地看着沈芙。
没想到隔壁这位竟然也是去琼海岛的，沈芙颔首：“我叫沈芙，也是去琼海岛下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