期中考试后,纵秋——“普通班的学霸”这个名号就打响了,许多平常不说话的同学慕名前来求笔记。
再加上明恪非在纵秋给她的笔记里发现了纵秋押的题,在期中考试中居然都中了。
经过她的大力宣传,纵秋从“普通班的学霸”进化成“普通班的押题大佬”。
纵秋没有拒绝,甚至明恪非这样做有她的授意。
对笔记和押题都明码标价,趁着现在科目多,自己学的快,连着初中知识纵秋总结了九套笔记,一份2.9,20元可拿下九套笔记。
对于在成绩上分毫必争的琴岛学生们,再加上“大家的好朋友”明恪非的成绩变化,她们十分愿意通过20元结识一个大佬,毕竟问问题可没标价。
在学校有了“营生”,周末纵秋也没闲着。
星期五晚上到星期天中午她在一家餐馆兼职,琴岛一中是每周星期天下午开学。
就在小区对街的地方,小区里一对夫妻开的。
因为都认识所以老板忽略了年纪雇佣她,同样因为都认识老板给的工资并不多,工作时长却是一点不少。
表面上好像照顾小孩子不让她干重活,实际上纵秋的工作量并不小。
小区里都知道纵秋家里情况,大家遇到那对夫妻都会夸赞她们好心肠,纵秋听得到,而且她也得这么说。
在餐馆里一首不能休息,不止因为老板会盯着她,还有别人看到可能会嚼舌根,说她没家教受了恩惠却偷懒,还有可能会攀扯到柳女士身上。
得保护摇摇欲坠的家和日渐佝偻的姥姥才行。
又一次下班回到家,纵秋筋疲力尽地趴在沙发上,好一会儿才能缓过来。
高中生能合法赚钱的路子太少了,况且纵秋身边的生活圈比较封闭,这对夫妻己经算不错的人脉了。
为了自行车,为了贴补点家用,纵秋只能咬牙坚持,而且餐馆包午饭和晚饭,晚上还可以打包些回家,放进冰箱就能当第二天的早饭。
柳女士回来就看到纵秋趴在沙发上,背后衣服上泛着白色痕迹,那是汗水的结晶。
手上的东西扔在茶几上,柳女士抬脚给纵秋的腿就是一下。
纵秋没力气喊疼,一动不动像块死面。
“死了吗?!真晦气一回来就看你这样,可别死我家啊,影响房价,满是汗都把我沙发弄脏了,弄脏你洗吗?还是能换个新沙发?干那活有啥用也不知道,钱都没拿回来几块,起来去洗澡!”
纵秋支着手臂艰难撑起身体,一抬头柳女士就看到她那累的嘴唇都没血色的样子。
柳女士的眉头总是紧蹙着,表情松下来眉心也有三道深深的川字纹,一看就是很会摆龙门阵的麻烦人物。
餐桌上柳女士仍对纵秋冷嘲热讽,仿佛一天不数落贬低她就活不下去。
纵秋依旧左耳进右耳出,一声不吭嚼着饭菜。
这种时候她会使用自己的“超能力”,从身体里“飞”出来,转成第三视角看着自己,这样就听不到那些刺耳伤心的话了。
周六明恪非打座机电话过来时纵秋还在餐馆,她没有手机所以明恪非只能打座机。
此时家里只有柳女士。
柳女士听到家里的座机电话响了,顿时惊愕不己,缓慢起身,随后快速跑到桌子前。
接起后颤抖着声音问:“是昭歌吗?”
“嗯?是纵秋家吗?您好,我是纵秋的同学叫明恪非,请问纵秋在吗?”
“……不在。”柳女士听完后冷漠地给出回复就挂断了电话。
听着嘟嘟声,明恪非不可置信地看了好几眼手机。
没听纵秋谈起过她的家里人,不知道对面是她的妈妈还是什么长辈,和明恪非印象里的同学家长不一样,她好冷淡哦。
也许纵秋在忙吧,联系不到就约不出来了,还有去商场的准备工作没完成,明恪非只好放弃叫她出来。
此时纵秋正用双手提起大箱子,因为营养不良,手上的骨凸和青筋十分明显。
箱子里是叠压堆起的餐具,放在餐馆外会有专车来回收清洗消毒,放置好后得马上回去出去处理餐桌下的垃圾。
小餐馆通往二楼的楼梯窄又陡,提着的大箱子挡住了纵秋的视线,她只能侧身看准了下去,箱子里餐具上晃荡着气味恶心的液体。
和她一起“打工”的老板儿子此时硬要挤着上二楼送啤酒,狭小的楼梯纵秋尽量空出位置,右臂还是被他碰撞到,他扔下句“不好意思”拿着西瓶啤酒继续上楼。
箱子撞向左侧墙壁,虽然尽量偏转方向,但手背还是擦破开一层皮叠。在高处的杯子因连带的冲击掉落到斜下方的碗里,里面的液体溅到纵秋脸上。
纵秋嫌恶地撇开脸,她其实有轻微洁癖,只是生活环境让她不得不忽视自己。
紧闭双唇,纵秋的眉毛拧作一团,刚才的声响吸引了不少客人的视线,脸不能太臭,会被老板骂的。
放下箱子后快步跑到厕所洗脸台那,犹豫了下还是先洗手,手上总会沾上那些串味的液体,黏黏的恶心到骨子里了。
回到餐馆老板正心疼儿子累,从他手上接过啤酒,随后亲昵地推了下他的肩膀让他去休息。
那几瓶啤酒根本没有箱子十分之一重,纵秋僵着脸经过他,准备上楼继续干活。
他叫住纵秋,“不休息下吗纵秋姐?对了听我妈说今天发工资,是不是很开心啊?”
听他说话纵秋本能地蹙眉,她讨厌这个恶心的音色,和碗碟里放了一夜开始发酵的菜汁汤水无异。
纵秋没有回答,径首上了楼梯。
平常不苟言笑,所有情绪都积压在心里,但心能有多少容量呢?它快装不下了。
老板平常发工资用的现金,对这两个打杂的员工是当面一起发的。
纵秋很快吃完一边收拾员工们的碗筷,一边偷瞄着不远处清点工资的老板。
一沓钞票翻翻点点,最后抽出一小部分放进普通红包里,剩下的快速合上放入稍有不同的红包里。
果不其然,纵秋收到的是普通红包,那有大部分钱的红包送到了老板儿子手里。
纵秋当着其她员工的面得感谢老板,感谢这份来之不易的工作和收入。
下班挥手告别后,纵秋转身进入黑暗,老小区没有物业,路灯坏了好几年没人检修。
腰像被磨细了般,身体不住地往一边歪。
脚的感从中午就挥散不去,小腿沉的如同灌了铅。
一步一步,好累,鼻子为什么酸了呢,不会是被熏到了吧,哈哈。
大滴眼泪接连滚落脸颊,抬手用衣袖擦,却闻到衣服上被浸满的油烟饭菜味。
长长的黑暗中,16岁的纵秋一边骂自己矫情一边哭着早就选择性忘记的屈辱感。
回家先去冲了个澡,没有像平常一样对在厨房的姥姥说“我回来了。”
柳女士忙着明早摊子的早点,耳朵分神听着外边的动静。
纵秋出来时柳女士己经在客厅,看样子是在等她。
“拿出来。”柳女士穿着围裙,擀面杖在茶几上。
纵秋从外衣口袋里翻出红包递给她。
柳女士抽出钱一张张清点,随后使劲往桌面拍下,手己经摸上擀面杖,那是她打纵秋的常用物品。
“骗我是吗!刚给萍子打电话了,这和她说的数不对!找抽吗你翅膀硬了敢藏钱!”
耳边是熟悉的责骂斥训声,纵秋的泪水滑下,牙根都在发酸,心脏疯狂跳动震颤着她瘦弱的身体。
身体本能地颤栗不止,纵秋在柳女士面前跪下。
颤抖着吸了口气,缓慢吐出后铿锵有力地说道。
“就是这个数,她在骗你!她给她儿子的钱从我的工资里拿的!是她儿子抢了我的钱!给你说的数是为了面子上好看,她根本就没有!”
不甘心的话语带着大串泪水滚落到地上,纵秋几乎是喊出来,她己经很久没那么大声说话了,委屈开了头就会倾泻而出。
“地是我扫我拖的,她儿子只是择菜!那是最轻的活,我收拾残羹剩饭和碗筷,擦桌子收拾垃圾,没有片刻休息!她们都盯着我,没客人就去擦墙壁墙缝,吃饭人多我就得站着吃,叔叔阿姨们吃完饭刷碗我也得参与,好事都要排在最后,凭什么他送啤酒和客人侃大山就可以被夸奖,活都是我干的!凭什么最后连一样的钱都没有!凭什么!凭什么!!”
“凭他是她儿!”柳女士红着眼,脸到脖子也红了,每条苍老皱纹都在震颤,一句话打断了纵秋。
纵秋的情绪被打散了关节,像团皱巴的废纸。
两人都喘着粗气,纵秋的眼泪止不住,倔强地低头不看姥姥。
没有继续交流,姥姥回到厨房,关上门继续揉着面团。
桌子上是纵秋一个月的辛苦钱,一共860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