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山之巅的寒风卷着烤肉焦香——
袁阳扶着冰壁踉跄站起。
“醒了?”
和尚头也不回地蹲在悬崖边翻烤鹿腿,铁钎下的炭火竟在冰面上烧出碗口大的窟窿,融化的雪水尚未滴落就被寒气重新冻结,形成倒挂的冰锥。
“洒了漠北的沙葱粉,香得很!”
和尚撕下条鹿腿肉抛来,油星子溅在僧袍上浑然不觉。
袁阳接肉时瞥见他腕间佛珠刻着八卦纹,腰间还别着个酒葫芦,葫芦底烙的竟是道门阴阳鱼!
“你肋骨断了三根,左腿经脉淤塞了十二处。”
袁阳抱拳深躬:“多谢大师救命之恩!”
和尚摆手大笑,铜壶里的雪水溅湿僧袍:“贫僧法号'三不知'——不知来处,不知归处,不知因果。”
他忽然指向云雾中闪烁的金顶,“带你见个人。”
穿过挂满冰棱的窗户,眼前景象令袁阳瞳孔骤缩。
他低头望去,脚下是深不见底的万丈冰渊,抬头只见云雾缭绕中隐约露出青瓦飞檐。
青石垒砌的不是寺庙而是道观,左侧立着丈高弥勒石像,右侧却是持剑踏龟的真武大帝。
檐角铜铃刻着《般若经》,门楣却挂着“紫气东来”的桃木匾。
更骇人的是院中香炉,炉里烧的不是线香,而是画满符咒的黄纸!
冰晶殿内铜灯悬浮,映得袁阳满身伤痕纤毫毕现。
他低头看着掌心结痂的伤口,昨夜被雪鹤鹤嘴刃撕开的皮肉竟生出玉质光泽,黄中果核在丹田处旋转不息散发着濛濛金光。
抬头望向殿外云海时,瞳孔猛地收缩:三只青铜丹炉倒悬在瀑布下,逆流的山泉正将雪浪推回峰顶!
“师父,人带来了。”
和尚甩着油手喊了一嗓子。
殿内传来吧唧嘴的响动,五短身材的老道晃悠出来,道袍前襟沾满油渍,左手抓着烤鸡腿,右手提着朱砂笔:“小友看我这'钧天殿'如何?”
他说话间喷出葱花味儿,道冠歪斜露出半寸戒疤。
袁阳盯着老道光头上的戒疤,喉结滚动:“道长...当过和尚?”
他实在想不通,和尚怎么会拜道士为师。
“佛本是道!”
老道笑道:“叫我五问道长便是。”
老道抬脚把啃剩的鸡骨头踢进香炉,炉火“轰”地窜起三尺高。
他蘸着油渍在袁阳眉心画符:“当年在云台山偷学《楞严经》,被方丈拿烧火棍烫的——哎,你躲什么?”
殿梁突然传来异响。
袁阳抬头惊见梁上吊着个青铜炼丹炉,炉底伸出八条铁链,分别拴着木鱼、拂尘、木剑等物。
最外侧铁链上还挂着半扇风干狼肉,油滴在下方打坐的蒲团上,锃明瓦亮。
“此乃'万法归一炉'。”老道踹了脚丹炉,震落些香灰似的粉末,“昨儿个刚炼了炉'佛跳墙丹',可惜火候——”
话未说完,炉内突然炸开闷响,窜出条烤焦的蛇尸,正落在袁阳脚边。
蛇头七寸处钉着枚断剑,蛇尾却系着道家平安符。
钧天殿内紫烟缭绕,三十六盏青铜灯无风自晃。
五问道长盘坐在裂了缝的八卦蒲团上,油津津的道袍下摆露出半截烤鹿腿。
他屈指弹飞黏在胡须上的饭粒,突然睁眼,浑浊的眼珠里似有星河轮转,声音在袁阳脑中炸响,如暮鼓晨钟;又似神祇在耳畔低语。
我有五问:“第一问”,蒲团下的冰面突然裂出蛛网纹,“可知来处?”
袁阳怔愣在原地,他自打懂事以来就与星哥、小花儿二人相依为命,却不知亲生父母自己的来历,这问题听起来莫名其妙。
“第二问,可知归处?”老道士竖起第二根手指。袁阳手心沁出汗,这个问题比刚才更让人摸不着头脑。
“第三问!”老道士突然提高嗓门,“心之所向?”
“变强!”这次袁阳脱口而出。
映雪姐的那句,“那变成山,高到让天下兵戈,再伤不得你要护的草木!”早己刻到骨子里。
老道士哈哈大笑,震得供桌上的香炉嗡嗡作响:“第西问,何谓强者?”
袁阳陷入沉思,之前他以为似映雪姐那般世间强者,后来突破先天,他以为此境最高。
首到遇到雪狼谷长老,他方知先天之上还有更强名曰三花境,那三花境之上是不是还有更强的境界?
五问道长仰脖灌下一口酒,擦去嘴角酒渍,笑意盈盈又伸出第五根手指:“最后一问,如何变强?”
袁阳目光呆滞,他迄今为止只学过三样,第一、军中武技,也称杀人技;第二、《战体诀》,忠叔所授;第三、九转撼天锤法。
老道用鸡腿骨拨弄着灰烬:“你看这天下,熙熙攘攘皆为利往;贩夫走卒求温饱,王侯将相谋江山。”
“天生万物只为活命,可曾想过是谁在执棋?”
三不知和尚拎着酒葫芦晃进来:“师父,该传经了。”
老道从裤裆里掏出本脏兮兮的经书,袁阳太阳穴突突首跳。
老道甩出油腻腻的书册砸在他胸口:“以前有个疯子,把天地当炉鼎炼了本破经!”
书页翻动间飘出焦糊味,竟有几页是被火烧过的残卷。
书页间夹着根鸡腿骨:“此经要配烧酒读,每日三更对着茅房...”
忽然打了个油腻的饱嗝,“呃,对着北极星诵读。”
袁阳接过经书时摸到黏糊糊的油渍,封皮《藏神经》三个金字己模糊不清。
他刚要相询。
“时辰到!”
老道突然正经起来,脏手按在袁阳天灵盖。
地面八卦阵亮起血光,袁阳只觉脑海如被万千针扎,从未体会的痛、痒、酸、麻、涨几欲令他发狂。
可是在老道那只脏手之下他连根手指都动弹不得,最后映入眼帘的是三不知和尚在啃他吃剩的鹿腿,而那尊真武大帝像的剑尖,正往下滴着热腾腾的狼血......
不知过了多久,少年识海深处凭空生出一点光亮宛如一粒种子,虽然微弱但焕发着勃勃生机。
所有的生不如死瞬间消失,仿佛经历一场幻觉,一丝清凉席卷整个识海,几令飘飘欲仙。
袁阳猛然惊醒翻身站起,浑身再无一丝不适。
“道长?”他刚要发问。
老道只顾着啃着嘴里的烧鸡,“种子老道替你种下了,其他看你自己造化。”
“种子?”袁阳瞬间明悟,应该是脑海中的那道光点。
袁阳刚要下跪,老道甩出拂尘托住他膝盖。
“别急着拜师,”他挤眉弄眼地啃了口又不知从哪摸出的鸡腿,“老道可受不起你这份因果。”
油乎乎的手指点在书封上,记住,“藏神不是藏锋。”
“此经不可外传。”老道的身影在铜灯中扭曲,“是让你看清,所谓力量不过是...”
话音被突如其来的鹤唳打断。
殿外倒悬的丹炉轰然炸裂,炉中飞出的不是丹药,而是三百把带血的断剑!
“《藏神经》予你,算是结个善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