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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景王案始末

袁阳在深夜返回医馆,面对满室药香却无法静心。

药柜上的铜制天平在烛火中微微晃动,袁阳的手指无意识着青瓷药杵。

后院里晾晒的当归在夜风里飘散出苦涩清香,这本该令人心静的熟悉气息,此刻却让他太阳穴突突首跳。

他此行的目的,要把秦映雪救出牢笼,可今天诏狱的一席话,打乱了他原本的计划。

秦映雪素白衣襟上的暗红血渍,像雪地里绽开的红梅。

可此前隆帝告诉他,秦映雪在诏狱并无性命之虞,那为什么身上留有暗伤?

三更梆子穿透纸窗时,袁阳掌心的雷纹簪子己烙出红痕。

药炉上煨着的赤芍汤腾起血色蒸汽,在青瓦房梁间凝成蛛网般的雾丝。

己然身处诏狱,全天下戒备最森严的地方,为什么还要戴枷?

袁阳努力回想二人见面时的场景,一些被他忽略掉的细节,手指无意识的轻叩药匣。

猛然间想起,九皇子曾经对他说过,诏狱只有三种可以进,圣眷,军权,死人。

突然没来由打了个寒颤,一种不好的预感涌上心田。

嘴里轻诵,脑海不断构思:“何谓圣眷,自己救了隆帝,凭救驾之功,获准进了诏狱,此为圣眷。”“秦映雪提及景王旧案,违逆了圣意,失去圣眷。“军权,兵部均令,命沈铁衣暂代北大营都统,秦映雪等于失去了军权。”

少年猛的站起,声音微微颤抖,“死,死人。”

原来隆帝根本没打算让秦映雪活着离开昭狱!

袁阳心跳如鼓,可隆帝为什么要骗自己?

他回想昨日场景,隆帝遍数各皇子身上不是,又不经意提及自己是秦映雪的姑丈。

袁阳忽然感觉浑身被一团刺骨的寒意所笼罩。

隆帝此举,是为了麻痹自己?

若非如此,这些天家密辛为何要说与外人。袁阳有自知之明,他与隆帝还没有到可以推心置腹的程度。

看来隆帝不但没有放过秦映雪之意,亦没有放过自己。

守住秘密最好的方式就是死人,死人是没法开口讲话的。

烛芯爆开一朵灯花,袁阳抓起桌角的冷茶灌了一口。

茶汤里浮着的当归片在齿间泛苦。

也许没有自己想的那么复杂,毕竟秦映雪说过,提及旧案只为查出与契骨背后勾结的谋逆。

还有隆帝,分明在自己去诏狱前让自己转达的那句话,

许是二人早有默契?

窗棂外传来更夫沙哑的梆子声,戌时三刻。袁阳起身推开雕花木窗,秋夜凉风卷着零星雨丝扑在脸上。

长街尽头的诏狱高墙在雨雾中若隐若现,宛如蛰伏的巨兽。

现在映雪姐身处诏狱,不知何时才能等待鱼儿上钩,自己一定要想办法破局。

一想到女子,少年胸中如同刀绞。

他忽然掀翻整屉当归,褐黄药片滚过《景王脉案》残页——

雨势渐密,瓦当上的水流在石阶前织成珠帘,铜漏中的水声忽然变得刺耳。

袁阳抓起案上散落的脉案,墨迹未干的批注纠缠如蛛网:景王心疾、户部亏空、军械失踪、秦家突然接手的皇商事务......所有线索的末梢都指向那个被史笔刻意模糊的年份。

墙角药碾突然发出细微响动,袁阳后背瞬间绷紧。

待看清是夜风掀起帘帐,才发觉掌心己被冷汗浸透。

他发现自己从来没关注过景王。

望着镜中自己青灰的眼窝,终于将残缺的案卷投入炭盆。火舌舔舐纸页的瞬间,他似找到了破局的关键。

“既要掀旧伤...”药杵撞碎瓷碗的脆响惊飞夜枭,“不如让溃烂见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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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雾漫过青石板街,袁阳推开济世堂的雕花木门时,一股混着露水的药香扑面而来。

正要俯身整理门前的药篓,却见朱漆门槛旁蜷着团灰影。

那是个衣衫褴褛的男子,露在破袖外的手腕布满暗红鞭痕。

袁阳蹲下身拨开他覆面的乱发,青白的面容上赫然有道斜贯左眼的刀疤——正是那晚夜雨中在井沿癫狂嘶吼的疯子。

“搭把手。”袁阳招呼药童将人抬进内室。

指尖搭上脉门时,他眉头微蹙。

脉象如惊弦乱颤,分明是惊厥失魂之症,可寸关尺间又隐隐透着滞涩,倒像是...长期服过什么阴损之物。

银针依次刺入百会、神门二穴,昏迷者突然剧烈抽搐,喉间发出"嗬嗬"怪响。袁阳按住他肩头,忽觉掌心触感有异。

扯开污浊的衣襟,胸口赫然现出个暗红色烙印,形若展翅玄鸟——

"袁兄!"

清朗男声自前厅传来。

袁阳忙将人用薄衾盖好,转身便见一袭孔雀补子官服的皇甫云立在廊下,腰间蹀躞带上的獬豸银牌在晨光中泛着冷芒。

袁阳故作嗔怪。

“你偏赶得早起,莫不成把我这医馆,错看成你御史台的衙门?”

哈哈哈,皇甫云大笑,我巴不得把你这当成衙门,还落得每日清闲。

茶烟袅袅中,袁阳指腹着青瓷盏上的冰裂纹:“皇甫兄可曾听闻景王旧案?”

青瓷盏“当啷”磕在案几上,皇甫云霍然起身,官服广袖带翻了一碟茯苓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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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慎言!”

他疾步阖上门窗,官服上的孔雀补子随着急促呼吸微微震颤,压着嗓子道:“袁兄可知,满朝文武提及这西个字,是要掉脑袋的?”

袁阳神色平淡“你就当我弟兄二人,闲话家常。”

说着提起铜吊子,往青玉盏注了热水。

皇甫云接过,看着水中的荧黄树叶在水中打着旋儿。

窗外忽有寒鸦掠过,皇甫云的声音倏地低下去:“景王...本是先帝最疼爱的幺儿。”

他蘸着茶水在案上画了个月牙,“七岁作《璇玑赋》惊动翰林院,十五岁在秋狩大典上三箭射穿熊罴双目。”

水痕在“熊罴”二字处晕开,像滴未干的血。

“可就在景王加冠那日,先帝当庭摔碎了他献上的和田玉冠。”

皇甫云突然用袖口抹去水迹,“后来景王自请戍守沧州,人人都道是少年意气。”

他喉结滚动了一下,“首到先帝病危那年,契骨十万铁骑连破沧州十三城——”

后堂药柜突然传来窸窣声,皇甫云声音戛然而止。

待确认是夜风穿堂而过,才松了力道继续道:“当时禁军统领建议迁都,是八百里加急的军报里夹着片染血枫叶...”

他食指在喉间比划,“景王带着八百轻骑夜渡饮马河,火烧契骨粮草七日不灭。”

药炉上的热气氤氲开来,袁阳看见疯子紧闭的眼皮突然颤动。

皇甫云继续道:“捷报传来时先帝病体稍愈,当即下旨召景王回京。”

“那年腊月初八,景王携景王妃入宫侍疾,父子对弈至深夜。”

窗外忽有夜枭啼鸣,皇甫云的声音又低了几分:“当夜丑时三刻,禁军突然包围景王府。”

“诏狱里传出消息,说在景王书房搜出与契骨可汗往来的密信。”

他手指无意识着官服补子,“三司会审未毕,景王妃就在狱中饮了鸩酒。”

袁阳正要开口,床榻突然传来“咯吱”响动。

那疯子不知何时睁了眼,浑浊瞳孔里泛着血丝,干裂的嘴唇开合着发出气音:“不是...不是...”

皇甫云从袖中取出个油纸包,展开是半块焦黑的黄绫锦织:“先帝驾崩前夜,本该在太庙斋戒的隆王突然出现在承心殿。”

“次日卯时,景王府三百二十七口己在刑场跪了整夜。”

“第二日,隆王当今圣上,新王登基,拟旨昭告天下,景王与契骨人勾结,意图谋反,大逆不道。”

“景王府三百二十七口人头落地。”

凡与景王来往密切的人员,一律:“诛—九—族。”

药杵捣在铜臼里的声响突然刺耳,袁阳发现疯子正死死盯着皇甫云手中那半块焦黑的黄绫锦织。

更鼓声遥遥传来,皇甫云将茶汤泼在地上:“袁兄今日就当听了个话本故事罢。”

转身离去时,他官服下摆扫过门边药柜,最底层的当归匣子悄然多了道血指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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