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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离别的伤感

连日来营中紧张的氛围,让袁阳感觉到了一丝不寻常。

他在帐中打坐,迎帘掀动许忠的身影一步跨进。平时总是对他嘘寒问暖的样子与往日不同,只在看了他几眼后,便开始披挂甲胄收拾行装。

袁阳跳下床塌,一把扯住忠叔的胳膊,忠叔给了他一个安慰的笑容,语调平淡。

“要打仗了,都统下令,全营备战。”照顾好自己。说罢毅然掀帘离去。

少年追出帐外。

火把将百具弩机照成森森骨架,灶营熬的狼粪粥正在铜釜里翻黑浪。

陈奕的断指抹过“不归”刀脊,刀身映出弩营郎将正在校准的伏远弩。

“披甲!”

辎重营主簿的破锣嗓在料草堆炸响。

枪阵新兵们咬住浸醋麻布,这是防契骨毒烟的老法子,只是今日的醋味混着蹊跷的松胶香。

袁阳蹲在马槽后,看见两个辅兵正往皮甲内衬塞柰子叶。

沈铁衣破锣一般的嗓子:一群夯货,对上契骨杂碎给老子招子瞪大。让这群狼崽子知道知道咱北大营的厉害。

不砍她娘的十个八个狗头,别他妈说是我沈铁衣带出来的崽子,我呸,丢不起那个人。

你们手里的枪杆子给老子握紧了,碾碎这帮畜生,犯我边境者,虽远必诛。

“杀。”

平地起了一声炸雷,大大营所有兵马齐声呐喊。

“杀。”

东栅突响起铁臼炮清膛声,十八尊大将军炮褪去炮衣。

药信手却往炮膛填装黑色药包,执掌军械的鲁大师的熏黑的脸盘在硝烟里眯成缝。

骑兵营最是诡谲。掌旗官的马槊缀着新换的赤缨,可缨穗打结手法分明是契骨辫发式。

陈奕用刀鞘挑起半截断箭,箭杆霜纹显示这是从营内冰窖取出的存箭,但箭簇淬毒才有的绿锈,需得用活人血养足七日。

“举盾!”

百夫长的铜钲砸出火星。刀牌手们架起龟背阵,熟牛皮蒙的方形盾本该列如鱼鳞,今日却在第三列第七盾露出豁口——恰是沙盘上断魂峡的位置。

营墙突然传来三急西缓的梆子声。

正在检查冲车的工兵营齐刷刷转头,这个示警节奏本该唤起八牛弩上弦,此刻却让搬运猛火油的辅兵加快了脚步。

乔西眼底倒映着越堆越高的油坛,每坛封泥都盖着粮秣官的私章。

白衣银甲的秦映雪银鳞马踏过箭道时,马鞍两侧悬着的不是箭囊,而是两串青铜算盘珠。

都统的护心镜经刻意打磨,将月光折射向西北角的烽燧——

看到心心念念的救命恩人,袁阳两眼难掩激动,却不敢上前贸然打扰。

子时的更鼓在血痂里发闷。

陈奕突然挥刀斩断飘向药库的孔明灯,灯上皮纸绘的北斗七星,老卒独眼扫过突然寂静的校场,看见那道神似祁小子的小小身影。

灶营方向腾起狼烟,本该赤红的烟柱里却掺着三道青色。正在给马匹戴蹄铁的掌辔官突然抽搐,从他指缝滚落的马嚼铁上,契骨王庭的狼首纹正在月光下淌出铅液。

“乔西,许忠,刘虎,周老三,梁正,郭嘉,邢荣。”

沈铁衣点名,命尔等各率百人队为先锋兵马。按秘碟所示行动。”去吧。

“诺,”七人肃然领命转身集结队伍。

袁阳的指甲抠进兵器架子,辎重营正在分发最后一批箭囊。

他看见陈奕用断指给新兵系紧护心镜,那截残肢上还缠着自己昨夜偷塞的伤药布。

少年胸膛突然涨得发疼,像是有人往肋骨间塞了整块未锻的镔铁。

少年冲到沈铁衣身前,指了指众人,又指了指自己。

沈铁衣眉弓跳了跳:“北大营的规矩...”话音被少年夺过的陌刀截断。

袁阳旋身劈向木桩的刀路,正是陈奕的“分水式”,只是第七式变招时多了分狠戾。

刀风扫灭两盏羊角灯。

沈铁衣的陌刀突然横拍,精铁刀面震飞少年兵器:“力道够斩马头。”

猛的扯开衣襟,露出横贯胸膛的靛色刀疤,“北大营死绝了,还轮得到你个小娃娃。”

校场忽然响起甲叶铮鸣。正在整队的枪阵突然让出条通道,百夫长们默契地以枪杆交叠成栅——这是北大营传承百年的拒马阵,此刻却用来阻拦个半大孩子。

“收着。”

刘虎抛来柄带豁口的解腕刀,刀柄缠着浸油的麻绳。

“等你能削光羊脊骨不沾肉,老子坟头酒分你半坛。”

正在磨箭簇的弩手们哄笑起来,笑着笑着突然集体噤声——

他们看见袁阳攥着刀的指缝在渗血。

乔西摘下赤缨盔,露出被狼牙箭撕去半块的左耳:“哑小子,记着数箭楼更鼓。”

他将染血的护额塞进少年怀中,“若听见三长接两短...”

话尾被突然刮来的橙色风旗卷走。

沈铁衣的陌刀突然劈断旗杆。

北大营枪棒教头从断茬处抽出半幅血书,那是袁阳在沙盘上见过无数次的字迹——十年前的祁小子,用的也是这般掺着金粉的墨。

“北大营的种...”

沈铁衣将血书按在少年尚未痊愈的虎口,“要死,滚去北大营的后面”。

校场外,爆发出整营的呼喝,正在试弓的弩手们齐射向东南夜空,箭雨撕开的云层里露出半张蓝色狼旗。

袁阳冲出校场正撞见陈奕在给“不归”刀系孝麻。

老卒眼底倒映着少年手中的解腕刀,突然扯断自己半截护腕:“等你能用这破铁斩断靛烟,老子带你去饮马骨河。”

子时的战鼓在喉头滚动。袁阳数着经过营门的铁靴,乔西,刘虎等人率部卒起行。

路过袁阳身前时,尽都咧嘴,狠狠揉一把他的额头。面对往昔那一张张熟悉的笑脸,袁阳的头垂得更低。

最后只有一人在他身前伫立。忠叔小声凑到他耳边:“小阳子我在你枕头下面放了东西”,言罢抱了一把少年,转身离去。

目送七百余人的身影消失,少年呆立了许久方才转身。

推开营帐,翻开枕头,赫然是许忠留下的饷银。

袁阳脑海里突然有根弦断了,心中被巨石压的无法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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