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寒清感觉自己的身体被熊熊烈火燃烧殆尽,最后只剩下一缕烟尘。
那烟尘不断向上升,一首来到天空最高处,变成一朵云。
柔软洁白,好似前尘往事可以就此作罢。
可是画面一转,他又回到了大火中。
火焰疯狂灼烧着,灼烧着,经久不息。
江寒清猛地睁开眼睛,大口大口地喘息着,周围一片黑暗,他出了一身汗,手有些哆嗦地去摸灯,却不小心将床头柜上的水杯碰倒在地。
这时江寒清听到了什么东西被撞倒猛然落地的响声,紧接着就是江熹安带着含糊睡意的担忧:“哥?哥没事吧?!”
江熹安的脸随着床头灯亮起来,眸中满是不加掩饰的关心,意识到江寒清在看自己,他轻声细语道:“这灯时间长了会自己灭。”
每个人都有恐惧的东西。
江寒清怕黑。
小时候他们家里停过一次电,那时候保姆请了假,父母又恰好都在外出差,手电筒这类的应急装备平日里也没有需求,被翻出来的时候己经很暗了。
那点光亮不足以驱散黑暗,窗外雷雨交加。
江寒清被吓得瑟瑟发抖,抱着江熹安窝在床上,身体止不住地颤抖。
后来天亮之后江寒清就发了高烧,他们的父母匆匆从外地赶回来。
医生说江寒清这是典型的PTSD,还问他们江寒清之前有没有关于黑暗不好的记忆。
一家人围一起思考了几轮都想不明白江寒清为什么会对黑暗应激。
问江寒清,他也是一副很茫然的样子。
江熹安把手伸过去,被江寒清一把抓住。
江寒清止不住地在颤抖。
江熹安试探性地把他抱在怀里,听到江寒清几乎是下意识地囔了句:“不…不要!”
江熹安轻轻拍了拍他的背,柔声询问:“不要什么?”
江寒清咬着牙,声音颤抖,模模糊糊的不清醒:“不要在这里……!”
“黑…黑!好黑……!”
江寒清觉得自己好像睁着眼,可他又觉得自己睡着了。
江熹安捧着他的脸,一字一句地对他说:“不黑,哥,这里不黑。”
暖黄色灯光下,江熹安的脸愈发温柔。
“没事的哥,没事的……”
江寒清依旧抖得厉害,像是陷入梦魇一般摇头,失魂落魄,眸子似乎都灰暗了下来:“要走……”
要走……
不能被抓回去!
一定不能!
“去哪儿?”
“去哪儿?”江寒清重复了一句,随即喃喃自语道:“对啊…我能……去哪儿呢?”
江寒清语气中满是绝望与脆弱。
江熹安心疼坏了,他哪里见过这样的江寒清?
江熹安指腹温柔抹去江寒清眼角的泪:“哥?能认得出来我吗?我是安安……”
江寒清呆愣了一瞬,无意识跟着重复:“安安?”
江熹安点头,回应了他的呼喊:“对,我是安安。”
江寒清眸中清醒几分,他低低喊道:“安安……?”
江寒清语气中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
他在怕。
怕面前的不是江熹安。
在怕这美好的一切不过是梦。
“诶,我在呢。”
“江熹安……”
“在呢。”
“江熹安……”
“诶诶,在呢。”
江寒清叫一声,江熹安便应一句。
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
而江寒清每叫一次江熹安,眸中的清醒就多一分。
好像这不再是个名字或者符号,而是一根把他重拉回人间的铁链。
江寒清彻底清醒后,并没从江熹安怀里挣脱开来,甚至是自甘堕落似地把眼泪擦在江熹安身上。
江寒清轻轻蹭着,感受着江熹安的体温,心上没由来一阵踏实。
“哎呦。”江熹安心疼坏了,有一下没一下地拍了拍江寒清清瘦的背:“好了好了……”
江熹安本来想的是,有些事他哥不说,他就不问。
可是他竟然哭了。
还是两次。
江熹安问:“你就没有什么想说的吗?”
江寒清思考:“我渴了。”
江熹安起身乖乖去给他倒了杯温茶,再回来便也没了光明正大抱他的机会。
不知道为什么,离开那个怀抱江寒清竟然感到有几分失落,可是外化于行的时候只有一个紧握水杯的简单动作。
“喝点,润润嗓子。”
江寒清随意小喝了两口。
灯光下江熹安的脸透露出某种坚定:“然后呢?你还有什么想和我说的?”
江寒清装糊涂:“什么?夏念的事我可以告诉你,我也是最近刚知道的,要不是林家出那一档子事我也不会去查,这才查到的……”
撒谎!
“那今天在车上为什么哭……?”
“谁哭了?那可能就是喝多了。”
撒谎撒谎!
“那刚刚为什么会哭?”
“做噩梦了。”
撒谎撒谎撒谎!
江熹安太了解江寒清了。
江熹安沉默了几秒之后抬头,眸中的神色晦暗不明,语气笃定:“你在骗我。”
江熹安不说话的时候竟然和江寒清有几分神似。
江寒清哑然。
江熹安似是低落,语气中是淡淡的嘲讽却仍是对着自己的:“也是,我这么废物,就算知道了又能怎么样呢?”
江寒清皱着眉,显然是不同意他的观点:“你……”
“但是……”江熹安低哑的声音中染上了几分无力的哀求:“能不能告诉我一点?哪怕我根本听不懂,你这样…你这样……我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去做。”
一句“别哭”谁都能说。
可那太苍白了,载不下江熹安对江寒清的用心。
但是他也没办法问前因后果。
江寒清不愿意说。
江熹安隐隐能感觉到,江寒清身上藏着一个巨大的秘密。
而他因为这个不可言说,背负了太多太多。
人们面对隐藏和欺骗第一反应应该都是愤怒。
江熹安做不到。
他所产生的情绪只有心疼和自己太过弱小的懊恼。
他哥,他爱的人。
单单独自面对就己经很累了,他哪里又狠得下心去怪他?
江熹安只奢求江寒清能别一个人逞强。
江熹安抓着江寒清的肩膀,强迫他与自己对视:“看着我的眼睛说好吗?能不能告诉我一点?哪怕只有一点点。”
江寒清的情绪己经彻底平复下来,他和江熹安对视。
眸光如水,表面只泛起涟漪,内下早己波涛汹涌。
江寒清眼中闪过挣扎,不过几秒又变成决然,然后他先行挪开视线,开玩笑似地用:“不告诉你。”回应了江熹安的询问。
有那么一瞬间,他动摇了。
说出来的确会好很多。
但是这个秘密会改变他们的人生,彻底打破江寒清一首小心维护的平静。
江熹安不死心地又问了一句:“真的不能说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