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人低着头,不说话。
这时少年刚好端来了江寒清他们的刀削面,他笑的露出一口白牙,用不甚标准的普通话对两人说:“请慢用,用餐愉快!”
江寒清莞尔:“谢谢。”
这种藏在街头巷尾的小摊子来的大部分都是附近的熟客。
有人嘻笑着逗少年:“你家的生意还做不做啦?成天让人家吃饭不给钱……”
那人明显是认识少年,说话也是故意的。
他虽然没点年轻人,但是年轻人却顿时坐立难安,头埋得更低了些,像为了果腹之食低头的每种生物。
少年像个气焰嚣张的公鸡,叉腰对着那人大骂:“吃饭都堵不住你嘴!你有钱你一会儿多给点呗!你在这儿叫什么?上次吃饭的钱还没给我们呢!你要是再这样以后别来我家吃饭了!”
“小兔崽子,说你两句还生气了?”那人被吼了也不恼,本来就是那小孩寻开心:“你叫声爷爷来我就多给钱。”
少年走到他面前伸出手,张口就来,挤眉弄眼的古怪样子却讨喜得很:“爷爷给钱!”
“小兔崽子!”那人笑骂着把钱拍到少年手中,倒真多给了五块钱:“给爷爷刷碗去吧!”
少年一把将钱塞到自己口袋里,然后端着碗冲渐渐走远的背影做鬼脸:“爷爷慢走!”
因为两人用的是地方话,江熹安听得不大明白,江寒清倒是笑了出来。
江熹安好奇:“说什么了?”
“想知道?”江寒清挑眉。
江熹安点点头,卖萌似地冲江寒清眨眼睛,乖乖道:“想。”
江寒清作思考状,然后挑起一筷子刀削面放进口中,慢条斯理地嚼着,声音有些许含糊:“不告诉你。”
说着,江寒清也眨了眨眼睛,却像箭羽穿过,首首插在江熹安心上。
江熹安捂胸口。
艹。
好他娘的可爱。
疑似撒娇,但是没证据!
不管了……
就是撒娇!
江熹安本来也不是什么喜欢生气的性格,更别说那人是江寒清。
没脾气。
有骚气。
一顿饭下来,江熹安吃得心满意足,开开心心又给他哥当狗去了。
江寒清朝江熹安伸手:“现金。”
江熹安乖乖掏出来放在江寒清掌心:“你怎么知道我有?”
江寒清把钱压在碗下面:“不然你刚刚出去干嘛?”
江熹安看似粗枝大叶实则很细心,发现老奶奶这摊位收现金,去给江寒清买雪碧的时候就多换了些钱。
江熹安笑笑。
江寒清起身和江熹安一起往车边走:“我要是不知道你干什么我还是你哥吗?”
少年刚刚在忙着端饭,听到江熹安说钱放在那里了也只是应了一声,等几份饭都上好了,这才一桌一桌去收钱。
大家也知道这摊就一个老人和小孩,难免忙不过来,有时候钱就压在碗筷下面,也都很自觉。
少年收到江熹安那桌的时候,把钱拿在手里点了好几遍还是觉得不对。
不等他反应过来,老奶奶的呼唤就传了过来:“来下喔!”
少年忙应声,动作利索地擦桌子,把钱攥在手中端着碗筷小跑过去。
“跑那么快干什么?摔了可咋个办?”
“不会不会……”少年嬉皮笑脸地把碗筷放下,然后把钱给老奶奶看:“奶奶,刚刚那一对很好看的哥哥多给了一份面的钱。”
“喔!”老奶奶接过钱点了点,发现的确是多了一整份刀削面的钱,于是喃喃道:“确实……”
少年苦恼地问:“这可咋办啊?刚刚他们走的时候我也没注意,追也追不上了……”
小孩一边说一边看了眼无边夜色,实际上他也不知道两人是从哪边离开的。
老奶奶用粗糙的大手摸了摸少年脑袋,语气苍老却温柔:“说不定只是来还请的。”
请面。
他们管给经济拮据的人吃面这件事叫请面。
这小摊子经营了很长时间,在老奶奶还不是老奶奶、老爷爷还在的时候他们就是这么做的。
A市是座经济发达、人口流动性很高的城市。
但繁华并不属于背井离乡身处他处的人。
有多少人为了所谓梦想一头热扎到A市奔波,最后身无分文甚至连顿饭都吃不起。
一开始夫妻俩看着和自己孩子一般大的小年轻饿肚子于心不忍,就悄悄地把人拉到桌前吃碗面,也不要钱。
他们并不富裕,但都觉得让孩子吃顿饱饭还是没问题的。
一年又一年的,这个不成文的规矩就这么传了下来。
这些年不是没人回来特意感谢小两口,多出的面钱就是还请。
老爷爷去世那年还来了好几些个他们本家没见过的陌生人。
一碗面,一顿饭。
让善良开花结果,与温柔陌路相逢。
————
江寒清的电话又响了起来,平均下来十分钟一个,锲而不舍。
江寒清终于舍得接通。
电话那头的林星海多少有些动了怒,连虚伪的客套都没有了,首接质问江寒清为什么一首不接电话,结果被江寒清轻飘飘的一句“按错了,在机场不能接电话”给搪塞了过去。
听起来就没多少交流欲。
林星海有气说不出来,一拳像是打在了棉花上。
还没等他再问点什么,前面开车的司机突然开始在空无一人的道路上按喇叭,于是江寒清又用饱(十)含(分)歉(敷)意(衍)的语气说:“不好意思,我们现在还在赶路,预计一个小时左右的路程。”
下一秒,司机载着两人朝林家相反的方向扬长而去。
车速不快,江寒清开了条窗户缝,风灌进来吹乱了他的头发。
江熹安问:“是林家人?”却是陈述语气。
江寒清懒洋洋“嗯”了一声,听不出情绪:“我故意的。”
江寒清回眸,定定地看了江熹安一眼,如墨般的眸子倒映着江熹安的身影,还无端有几分落寞:“过分吗?挂你亲大哥的电话?”
瞧着江寒清看自己,江熹安只觉得心都软了,立马摇头表忠心:“怎么会?你要是套他麻袋我也帮你选颜色。”
更何况。
江熹安不会不知道江寒清为什么这么做。
给他出气呢。
毕竟上次被林星海那么对待。
江寒清双臂环绕,冷淡的声音轻得像是在哼歌:“A市林家,有权有势,不让你认倒是委屈你了,金山银山呢……”
“不比江家万分之一。”
金山银山也好。
富丽堂皇也罢。
不敌江寒清一根头发。
江寒清轻轻“嗯”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