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往别人都是对赵多没什么好脸色，不是打，就是骂上一句“小杂碎”“小野种”。
赵多愿意接近陈冬藏多半是因为他自己可以在那段关系中占据支配地位。
但赵多对陈春华那个年龄的“大人”却没有好感，尤其陈春华还长得一脸凶样，他只是僵硬着身子怀疑看陈春华然后梗着脖子说:“干什么？我可没欺负那傻子！”
陈春华依旧是笑着，为了不让赵多跑了，手上还加了几分力气:“我知道我知道所以——”
陈春华话都没说完，赵多就和条泥鳅一样溜了，速度快的人赶都赶不上。
“哥！多多！哥！……”陈冬藏急了，赵多跑了之后还着急地向前追了几步，但她显然是追不上赵多的，人还拌倒摔在了地上。
陈春华叹口气把陈冬藏抱起来拍去身上的土。
反正从那件事之后陈冬藏没再出门捡过瓶子，但他们家门口隔三差五地会出现一整麻袋一整麻袋的塑料瓶和被码得整整齐齐的硬纸壳。
想也知道是谁做的。
陈春华哭笑不得，收下塑料瓶之后往往会放些其他东西在门口，常常只是一顿简单饭食。
食物会消失不见，但是陈春华一次也没能见到赵多。
陈春华没退学之前是乖学生，一心只知道读书，现在早早打工了也无暇顾及其他，所以也并没有听过赵多的“劣迹斑斑”。
在陈春华眼里，赵多是他妹妹的朋友，是帮了他妹妹但警惕心过强的小孩。
陈春华摸出来一个规律，他发现这些纸壳什么的会在周五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们家门口。
他早上起来得再早也没用，很有可能是前天半夜放的。
陈春华下定决心要把这小子逮住。
于是在赵多又一个送瓶子的晚上，被陈春华抓了个正着。
赵多挣扎，紧张又害怕:“我…我没做坏事！”
夜深人静，西下无人。
陈冬藏早就睡下了，出现在赵多面前的只有一个陈春华。
一个看起来天生凶相的陈春华。
陈春华也是哭笑不得:“我知道我知道所以——”
赵多又跑了。
陈春华捂着自己被狠咬一口的手，心中暗骂了一句，抬头还是冲赵多的背影喊:“快过年了！来我们家和冬冬一起吃年夜饭吧！”
赵多的背影明显愣了一下，随即以更快的速度消失在原地。
陈春华本来也以为自己不会见到赵多了。
那小孩性子太古怪了些，好坏不分，但人的确不坏。
除夕夜那天晚上，陈春华做了一桌子菜，陈冬藏特别开心，乐得几乎看不见眼，一年到头他们兄妹也只有这个时候能够吃得好点。
窗外鞭炮齐鸣，烟火炸亮了整个天空。
陈春华和陈冬藏坐在饭桌前吃着年夜饭。
正吃着饭，在响炮的空隙间听见了一阵不大明显的敲门声。
谁会在这个时候来给两个孤儿拜年呢？
但陈春华还是放下筷子迎了出去。
“谁啊？”
陈春华一开门，一具火热的身体就跌进了自己怀中。
是赵多。
陈春华有段时间没看见他了，这家伙本就没什么重量，现在像是只剩下了把骨头，而且人看起来也迷糊意识不清醒。
陈冬藏也走了出来，看见赵多还乐呢:“多多…多多新年好……”
陈春华伸出手探了下赵多额头。
滚烫。
陈春华随即心上一惊，连忙叫人:“赵多？赵多？能听见我说话吗？”
人明显己经不清醒了，说不出话。
大过年的陈春华不可能不管他，给陈冬藏穿戴整齐就带着她一起去了医院，陈春华几乎不合眼地照顾了赵多一整夜。
还好送来的及时，没有往肺炎方向转变的迹象。
赵多半夜醒过来的时候，对上一双含笑的眼睛，见他醒了，陈冬藏特别开心:“多多…多多……”
赵多懵了一瞬，刚挣扎着要坐起来就被一双大手按了回去，接着就是陈春华无奈的声音:“躺下吧，你这小兔崽子，发烧烧西十度也没事，命还挺大，你就谢谢我吧！不是我你现在说不定人就没了！”
赵多不自然地“啧”了一声，身体实在是不舒服，眼睛滴溜溜地转着，好半天才扭捏着说了句“谢谢”。
那声音小的陈春华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反应过来之后乐了:“小没良心的，还知道谢。”
赵多满脸通红地瞪了陈春华一眼，下一秒，一碗热乎乎的饺子却出现在他面前。
在赵多的错愕中，陈春华笑着说:“昨儿是除夕，该吃饺子，你现在吃也不晚，正半夜。”
“凑合着吃一个吧，图吉利。”
陈冬藏也冲着赵多笑指着那碗:“吃……”
窗外鞭炮齐鸣，屋内灯火温馨。
这是赵多有记忆以来吃的第一顿热乎饭。
就是低下头的时候眼泪混在一起有点咸。
赵多被陈春华以还医药费的借口带回了家，每天带着陈冬藏在街上溜达捡瓶子。
当然，两人一起的效率是很高的。
没有血缘关系的他们就这样住在了一起。
不是亲人，胜似亲人。
赵多有了个新名字。
不再是因为自己当初是多出来而被随口叫出的那个“多”。
他如今叫赵秋实。
春华秋实，秋收冬藏。
不管怎样都不会是他一个。
赵秋实睡在陈家的杂物间，里面堆积的是些不常用的东西，包括陈春华不看的课本。
从小学到他退学那年，码的整整齐齐。
赵秋实无聊了就会翻上一翻，陈春华见他感兴趣也有意指点一二，结果发现这小孩脑子特别好用。
陈春华偷摸找了人要把赵多送去上学，某次饭桌上刺探赵秋实的态度。
赵秋实一愣，随即反应过来，显然是猜到了陈春华的意图，满不在意地摆摆手:“就咱家这条件，上什么学？能吃饱饭就不错了。”说罢，赵秋实把盘子里为数不多的一片肉夹到了陈冬藏碗里。
陈冬藏目光灼灼地看着他。
陈春华也不说话，拿眼盯他。
“臭小子，我没和你商量，就是通知你一声，下周你就背书包给我上学去！”
赵秋实拍桌和陈春华叫板，陈春华装模作样地要打他，陈冬藏扑上来阻拦。
一时之间无比热闹。
赵秋实终究还是去上学了，和陈春华想的一样，赵秋实很聪明，好好培养的话必将有一番成就。
那时赵秋实白日上学，天黑照顾陈冬藏，也以为自己的前途会迎来光明。
如果能就那样……
如果就那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