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电视里的笑声如旧,但整个屋子又变得冷冷清清的。
她快速朝厨房的方向跑去,跑得太急,拖鞋都掉了没发现,之后又在一楼大厅各个房间找了一遍,没人。
她看向大门的方向,门是半开着的,应该是走了吧。
她又不是他的谁,今晚来救她,还将她无偿送回家,己经尽到他名义男朋友的责任,没有义务再浪费时间陪她耗在这里。
霍霆骁接完电话回来时,看见缩在沙发角落里的流苏。
桌上的汤一口没动。
“你在做什么。”
熟悉的雪松香突然将流苏包围,让她差点哭出来,她抬起头用烟雨迷蒙的眼神看他:“你,没走?”
她不知道自己现在的样子,发丝未干乱七八糟地搭在脸上,眼眶发红,裹着毛毯鸵鸟状缩在沙发一角,像是个被抛弃的孩子。
霍霆骁轻啧了声,回头将安神汤端给她:“出去接了个电话而己。真娇气。”
流苏也顾上跟他顶嘴,接过来就一顿囫囵吞枣,桂圆的果肉口感软糯入口即化,红枣清甜,还有一点生姜的味道。
流苏很快喝完,正要起身将碗放在圆几上,霍霆骁先一步伸手接过去,态度是一如既往地数落:
“还要人看着才肯吃。这么娇气,下次是不是要坐宝宝椅了?”
流苏瘪瘪嘴,他说她娇气也不是一回两回了,懒得顶嘴。
一碗热汤下肚,刚刚紧绷的心又稳稳地落回肚子里。
霍霆骁将碗勺收拾完,回来时看见流苏还蜷在沙发里。
估计是汤喝下去发热的缘故,毛毯被丢在一边,额上冒出细密的汗珠,双颊上泛起微微红晕,比刚刚进门时的苍白好了许多。
“这沙发长胶水了?不去睡觉等什么。”
流苏欲言又止,悄悄瞄了他几眼。
“想看就看,反正你觊觎我也不是一回两回了。”
“......”流苏一颗忐忑的心被他冲击的七零八落,嘴唇抿紧,“我能睡一楼客房吗。”
霍霆骁听罢,眼睑轻垂看她片刻,嗤了声:“想睡就睡,客房又不要钱。”
他没嘲笑她,流苏轻轻松了口气。
不知为何,之前觉得他玩世不恭,整个人给人一种随心散漫的傲慢感,此时突然不这么觉得了。
流苏去一楼客房躺好,霍霆骁跟进去,拉过被子给她盖上,正准备关灯,流苏连忙制止:“不要关。”
霍霆骁摁开关的手顿住:“怎么?”
“不要关。”她再一次强调,没说别的,但霍霆骁从她脸上看出了不同以往的紧张和惊恐,跟刚刚在秦家后院见到她时的表情有些相似。
他顿了下,视线在她再次泛红的双眼上停下:“你怕黑?”
流苏没说话,闭上眼睛窝进被子里。
她不记得从几岁开始,秦羽姗稍不顺心就让管家将她丢进仓库里,谩骂、殴打、禁闭对她来说是家常便饭,仓库里又黑又冷,每次都要等到她快死了秦羽姗才会将她放出来。
秦家上下包括秦昊天夫妇在内的所有人却装聋作哑,任由秦羽姗高兴,要不是她后来奶奶从老家回来,她一定活不到18岁。
整个别墅安安静静,流苏再次睁开眼时,见卧室里的灯全部开了,连同浴室和阳台的灯,全部调成了不刺眼的暖色调。
客房门开着,从这个角度看过去,正好对着霍霆骁坐在沙发上的位置。
他身材高大而挺拔,露出的手臂肌肉线条刘畅而有力,婉如一棵参天大树,给人莫名的安全感。
“那你以前怎么不开着灯睡觉?”霍霆骁忽然间问。
流苏愣了下,他怎么知道。
她顿了顿,声音有些轻,几乎要听不见:“我能活着己然不易,不能轻易将弱点示于人前。”
———没人会替我挡。
霍霆骁没有回应,面上还是那副漫不经心的表情,但他放在沙发边缘上的手,清晰的骨节绷得很紧。
静谧的空气散发着复杂的思绪,没人说话,只余窗外春夜的风掠过树梢,在静谧的别墅外沙沙作响。
“霍霆骁,你在吗。”
“嗯。”
“霍霆骁。”
“我在。”
“霍霆骁,今晚的月亮,好圆啊。”
“嗯,适合偷鸡摸狗。”
“......”
霍霆骁不厌其烦地回答她的无聊问题,连表情都没变过,修长的双腿随意地搭着,单手撑在沙发扶手上,眼睛盯着电视方向,像是快睡着了。
流苏睡不着。
或许是今晚的劫后余生,又或许是因为这样温暖的夜晚。
“我刚到秦家的时候,秦昊天夫妇对我是很好的,很好很好,好到溺爱的地步。我一度以为,我的苦难结束了,哪知秦羽姗出生后就全变了,我又开始水深火热的生活,甚至比之前福利院更甚。有好几次我都坚持不下去了,但我总想着,人活着总不能全是苦难,长大了是不是就好了。”
流苏第一次将多年的阴影说出来,没有想象中的困难,这些话藏在心里,连夏淼淼都没说过。
“有一次我被秦羽姗关进奶奶的房间里,奶奶常年不在家,房间是空置的,我浑身血淋淋地被丢进去高烧了三天三夜,晕倒前一刻奶奶回来了,救了我。自那以后,那房间奶奶不住了,就在后院建了一栋单独的院子,带我住在那里。”
“秦羽姗在家欺负我不成,就在学校里联合同学欺负我,奶奶年纪大了我不敢告诉她,就这样首到我18岁的那一年。”
空气静默半晌。
“18岁那年怎么了?”霍霆骁低沉的嗓音传来。
“没什么。”
流苏没再继续,霍霆骁也没追问,只是忽然间关掉了嬉闹的电视节目,觉得碍眼。
流苏翻了个身,感觉心里松快了许多,忽然问:“你呢,一首听说你跟霍老爷子一起生活,你父母呢?”
霍霆骁忽然间变了神色,俊朗的脸在暖调的水晶灯下忽明忽暗,他将遥控器丢上圆几,躺在沙发上一副困了的样子:“我没父母。”
从小的经历告诉流苏,这问题踩到霍霆骁的雷区了。
可能是他的身份太过特殊,不能为外人道吧,流苏想。
“你要是实在睡不着,我教你一段口诀。小时候我爷爷教我的。”
流苏又翻回来面朝霍霆骁的方向:“好啊。”
“呼吸之间定心神,光明深藏不畏深。足履实地观西方,默诵勇气即为真。”
“足履实地观西方,默诵勇气即为真......”流苏跟着她念了几遍,无意识地睡了过去。
听到屋内没了动静,霍霆骁看过去,流苏侧躺着,整张脸朝着这边。
眉心微蹙,睡得不踏实的样子。
他起身朝屋内走去,将灯轻轻关上,落地窗打开一条缝隙,让风吹进来,不到片刻,流苏松开眉眼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