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风呼啸着卷起无数细小的雪粒子,仿佛它们化身为无数尖锐的钢针,带着凛冽的寒意,狠狠地砸在窗棂上。
那细碎而又尖锐的声响,一声接一声,不断地冲击着耳膜,仿佛这狂风骤雪有着无穷的力量,誓要将这看似脆弱的窗棂屏障彻底击碎。
时芋不由自主地缩了缩脖子,试图躲避这刺骨的寒风。
她下意识地又将那件早己褪色、布满各种补丁的披肩紧紧地裹了裹,希望能从中获取一丝微薄的温暖。
尽管如此,她的指尖依旧冻得通红,那红色鲜艳得如同熟透的山楂一般,让人不禁心生怜悯。在这寒冷的冬日里,她显得格外单薄与无助。
她望着窗外翻涌的乌云,心里默默想着:“这鬼天气,怕是要有场大风暴。”
即便在这样的情况下,她依旧坚持着将最后一捆柴火稳稳地塞进了灶台里。干枯的木柴刚刚接触到熊熊燃烧的火焰,便立刻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仿佛是在抗议这突如其来的炙热。
火星如同夜空中划过的流星般西散飞溅,有几颗不偏不倚地落在了她那简陋的粗布裙摆上,瞬间烫出一个个细小的焦痕,仿佛在无声地记录着她此刻的辛劳。
她静静地站在灶台前,目光凝视着那跃动不息的火苗,疲惫的眼眸深处悄然泛起了一丝难得的暖意。
自从白家那群不速之客闯入之后,这样平静生火的时刻变得尤为珍贵,每一分每一秒都仿佛是她在忙碌与疲惫中偷来的片刻安宁,让人不由得心生珍惜。
“也不知道这样的日子,还能持续多久。” 她在心里叹了口气。
顾山远静静地跪坐在窗边,他的膝盖下方垫着一块己经磨得发亮、显得有些年头的旧棉垫,那棉垫似乎承载着他无数个日夜的记忆。
他的手腕上,一道狰狞的旧疤随着他每一个细微的动作时隐时现,那疤痕如同一条蛰伏在皮肤下的蜈蚣,随时准备展露其狰狞的面目。
此刻,他正全神贯注地糊着窗纸,手中的糨糊刷在窗框上轻轻地来回涂抹。
他的动作轻柔而又谨慎,每一刷都显得那么细致入微,仿佛他正在修补的不是普通的窗纸,而是一件稀世罕见的珍宝,生怕一不小心就会损坏了它的完美。
糨糊在空气中散发出一股淡淡的米香,那香气与窗外飘进的雪腥味交织在一起,在这狭小而封闭的空间里缓缓弥漫开来,形成了一种独特而复杂的气息,仿佛在诉说着顾山远此刻内心的复杂情感。
“这窗户要是再不修好,这屋子怕是要被风撕碎了。” 他低声嘟囔着,声音里满是无奈。
“去看看染布?” 时芋的声音不自觉放轻,带着几分试探,仿佛害怕打破这份难得的宁静。
实际上,在她内心深处,紧张的情绪己经达到了极点,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紧紧地揪住了她的心脏。
她既充满了期待,渴望看到那块染布最终呈现出的色彩,同时又感到无比的害怕,担心结果会不尽如人意,甚至可能彻底失败。
这种复杂的情感交织在一起,让她整个人都处于一种高度紧张的状态。
顾山远的动作在这一刻突然停顿了下来,手中的糨糊刷就这样悬在了半空中,仿佛时间在这一刻凝固了一般。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从喉咙深处闷声地挤出一个“嗯”字,声音低沉而压抑。
与此同时,他的喉结不安地上下滚动着,伴随着一声“咕咚”的轻响,仿佛在无声地诉说着他内心的焦虑和不安。
他的心里也在激烈地打着鼓,思绪如同翻江倒海一般难以平静。他不知道这次的努力是否能够成功,是否能够还原出父亲那独特的染法。
那种对未知结果的忐忑和对失败的恐惧,像一团迷雾笼罩在他的心头,让他感到无比的沉重和压抑。
两人踩着吱呀作响、每一级都仿佛在呻吟的木梯上楼,木梯的缝隙里还嵌着几片干枯的竹叶,那是上次暴风雨时吹进来的。
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心跳上,时芋能清晰地感受到顾山远跟在身后的呼吸声,沉重而急促。
阁楼里弥漫着一股混合的气味,霉味与蓝靛香交织在一起,扑面而来。
那霉味似乎是由陈年的腐朽木料和潮湿的苔藓经过长时间的发酵而形成的,带着一种令人不适的沉闷感;而蓝靛香则截然不同,它带着一丝淡淡的草木清香,仿佛是大自然赋予的清新气息。这两种截然不同的气味在空气中相互缠绕,形成了一种既古怪又独特的混合气息。
时芋刚踏入阁楼,便被这股气味呛得忍不住咳嗽了两声。她的咳嗽声在空荡荡的阁楼里回荡,声音显得格外清晰,仿佛在寂静的空间中引起了阵阵回音。
抬头望去,七匹色泽深沉的布料垂挂在阁楼的横梁上,随着穿堂风的吹拂,它们轻轻晃动,宛如一片深邃而流动的深海,波光粼粼,令人目眩神迷。
晨曦透过阁楼斑驳的窗棂,洒在那些布料上,投下细碎而斑驳的光影。
这些光影随着布料的轻轻摆动而跳跃闪烁,仿佛无数活泼的小精灵在布料间嬉戏玩耍,给这寂静的阁楼增添了一丝生机与灵动。
时芋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指尖刚触碰到那柔软的布料,她的呼吸猛地一滞,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突然掐住了她的喉咙,让她瞬间感到一阵窒息般的紧张与不安。
“山远,你看!” 她的声音发颤,眼眶瞬间通红,泪水在眼角打转,却倔强地不肯落下。她的心里翻涌着难以言喻的激动,“真的成功了,我们真的做到了!”
那靛蓝色的卷云纹,在清晨柔和的阳光照耀下,泛起一层温润而细腻的光泽,与顾父在笔记中详细记载的“苍山暮雪蓝”色彩如出一辙,毫无二致。
这种独特的蓝色调,既没有寻常靛青那种锐利刺眼的锋芒,也不像宝蓝色那般耀眼夺目、张扬跋扈,反而更像是暮色渐浓时分,初雪悄然降临在苍山顶端,那般静谧、纯净,美得令人心醉神迷,几乎要屏住呼吸,生怕惊扰了这份宁静的美感。
她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激动,不由自主地迅速转身,动作间,垂落的发梢轻轻扫过布角,带动几颗晶莹的水珠,“啪嗒”一声轻响,水珠跌落在泥地上,瞬间洇开成一朵深色的水花。
那水花的形状,竟意外地与他们平日里染布时常用的扎染花纹有着几分神似,仿佛是大自然也在以这种方式,无声地呼应着这份独特的美丽。
顾山远见状,心头一紧,急忙三步并作两步地冲到她身旁。
他那双因常年辛勤劳作而变得粗粝、布满厚厚老茧的手指,此刻却抑制不住地微微颤抖着,小心翼翼地抚过那块布料,每一个动作都透露出无比的珍视与谨慎,仿佛他正在触碰的不是一块普通的布料,而是一件极易破碎、价值连城的稀世珍宝。
“这不可能...” 他声音沙哑,像是喉咙里卡着一团棉花,喉结剧烈滚动,“当年父亲试了十七次才调出的色号,我们竟然...”
他的脑海里浮现出父亲钻研染法时的种种场景,“爸,你看到了吗?我们没让你失望。”
话没说完,木梯突然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那声音像是垂暮老人的叹息,顾阿婆拄着拐杖颤巍巍地出现在门口。
拐杖的铁头每碰一下地面,都发出 “笃笃” 的声响,和着她粗重的喘息声,在阁楼里回荡。
老人浑浊的眼睛瞬间被泪水填满,仿佛两颗浑浊的珍珠浸泡在泪水中。
布满老年斑的手在围裙上擦了又擦,围裙上还沾着早上和面时的面粉,有些己经干结,形成一片片白色的硬壳。
她才敢轻轻覆上布料,手指颤抖着布料的纹路,“让我摸摸...”
她的声音哽咽得不成调子,“老头子总说,好的染布会说话。你们听,这布在说‘我回来了’。”
说着说着,老人突然捂住嘴,肩膀剧烈起伏,压抑的啜泣声在狭小的阁楼里回荡,泪水顺着她的指缝滴落,滴在布料上,晕开一个个小小的水痕。
时芋别过头,鼻尖泛酸 —— 她又想起第一次染出合格布料时,顾父红着眼眶往她碗里夹了三个荷包蛋,笑着说 “丫头有天分”,那时顾父的眼睛里,也闪着和现在顾阿婆一样的泪光。
“要是顾叔还在,该有多好。” 她在心里默默想着,泪水终于忍不住滑落。
日头西斜时,染坊被橘红色的余晖笼罩,那余晖像是被揉碎的夕阳,洒在焦黑的梁柱上,给这片废墟增添了一丝温暖,却又更显凄凉。
风掠过焦黑的梁柱,发出呜咽般的声响,仿佛是染坊在哭泣,哭诉着那场大火的无情。
时芋独自坐在角落,角落的蜘蛛网上还挂着几片干枯的树叶,随着风轻轻摇晃。
她从针线筐里取出银蓝丝线,针尖在夕阳下泛着冷光,如同寒星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