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远微微一愣,随即嘴角扬起那抹时芋熟悉的温柔弧度,眼底的笑意如同洱海上泛起的层层涟漪,一圈圈荡开。
他抓起桌上的炭笔,手腕灵活地翻转,在废纸上快速勾勒,笔尖与纸张摩擦发出沙沙的声响,像是春雨落在芭蕉叶上。
“再配本绘本怎么样?” 他边画边说,声音里带着藏不住的兴奋,“可以教孩子们认识扎染步骤,从选料到最后的成品,都画成有趣的故事。”
说着,寥寥几笔就画出个背着染料桶的小蝴蝶,“主角叫豆豆怎么样?”
时芋的呼吸猛地停滞,心脏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紧紧攥住。
炭笔勾勒出的蝴蝶翅膀,蓝白相间的纹路与记忆里豆豆系的围裙一模一样。
刹那间,那个风风火火的姑娘仿佛又鲜活地出现在眼前 —— 豆豆站在染坊门口,扎着两个俏皮的小揪,脸上挂着灿烂的笑容,举着刚染好的布料,声音清脆地大喊:“时芋!快来看我的新花样!”
泪水瞬间模糊了时芋的视线,她的声音颤抖得如同秋风中的枯叶:“就叫豆豆。”
她缓缓伸出手,指尖轻轻覆上画纸,仿佛这样就能穿越时空,触碰回曾经的美好时光。
山远似乎察觉到她情绪的剧烈波动,立刻放下炭笔,快步走到她身边,伸手握住她冰凉的手。
他的掌心干燥而温暖,仿佛冬日的暖阳,一点点驱散她眼底的阴霾。
“好,就叫豆豆。” 他轻声说道,拇指在她手背上轻轻,声音里满是心疼与理解。
接下来的日子,云岫居的阁楼成了他们的秘密战场。
狭小的空间里堆满了各种实验材料和工具,阳光透过天窗艰难地挤进来,在灰尘的舞动中洒下一片朦胧的光晕。
时芋戴着口罩,俯身专注地调配儿童染料,浅粉的茜草汁、鹅黄的栀子水在玻璃器皿里轻轻摇晃,像打翻了的彩虹糖罐,色彩斑斓又充满童趣。
她时不时皱起眉头,凑近器皿仔细观察液体的颜色变化,睫毛在眼下投出细密的阴影,眼神中透着认真与执着。
调配完成后,她会轻轻摇晃器皿,看着色彩在其中交融,嘴角不自觉地露出一丝微笑。
山远则蹲在角落,全神贯注地操作着 3D 打印机,制作硅胶夹扣。
机器运转的嗡鸣声里,一个个色彩鲜艳的小工具逐渐成型,仿佛是从童话世界里掉落的宝物。
他的眼睛紧紧盯着打印机的屏幕,眼神专注而坚定,不时伸手调整参数。
当一个新的夹扣制作完成,他会小心翼翼地取出来,放在手中反复查看,轻轻着边缘,确保没有任何毛刺。
他时不时抬起头,看向忙碌的时芋,嘴角不自觉地扬起微笑,眼神中满是爱意与鼓励。
年迈的顾阿婆依靠着她的竹制烟杆,缓缓地,手扶着楼梯的扶手,步履蹒跚地,她开始悄悄地攀登那通往楼上的阶梯。
随着她每一步的挪动,那老旧的楼梯便发出“吱呀吱呀”的呻吟声,仿佛在向人们诉说着它所经历的岁月变迁和历史的沉重。
当顾阿婆终于站在那充满她多年劳动成果的房间门口时,她那原本黯淡无光的眼睛突然间焕发出惊人的光彩,就像是一口久旱的古井突然间注入了清冽的泉水,重新焕发出勃勃生机。
她那颤抖的手臂缓缓伸出,那双因岁月而变形的手指,虽然不再那么灵活,却依旧坚定地拿起了一片蝴蝶形状的硅胶夹。阳光透过那半透明的硅胶夹,投射在她那布满岁月痕迹的手背上,形成了一片淡蓝色的光影。这光影在她那满是老年斑的手背上跳跃,宛如一片真正的蝶翼轻盈地落在了她的掌心,带给她无尽的喜悦和满足。
“这些小玩意儿,倒像是从染缸里捞出来的星星。” 老人的声音微微颤抖,轻轻着工具边缘,嘴角的皱纹里盛满欣慰,“当年我教囡囡们扎染,要是有这些物件……”
她的声音渐渐低下去,陷入了遥远的回忆,眼神中满是感慨,仿佛又回到了那段美好的时光。
绘本的绘制过程是整个创作中最艰难也是最富有挑战性的部分。
时芋常常坐在电脑前,长时间地沉浸于创作之中,仿佛与外界完全隔绝开来。
她的手指在键盘和数位板之间不停地切换,眼睛则紧紧地锁定在屏幕上,将豆豆的每一个特征和表情,一点一滴地融入到她的画稿之中。
她清晰地记得豆豆笑起来时左边脸颊上那个浅浅的酒窝,生气时会鼓起腮帮子,撒娇时会摇晃她的手臂,这些细节都被她精心地刻画在绘本里。
因此,在绘本中,那只可爱的蝴蝶也扎着双马尾,它的翅膀上的花纹随着故事的推进而变化,从简单的同心圆图案到复杂的龟背纹样,仿佛在讲述着扎染技艺的悠久历史和传承。
每当她画下每一笔,都仿佛能感受到豆豆就在她的身边,和她一起讨论着如何让画面更加生动有趣。
在绘制到情感丰富的场景时,她会轻轻地抚摸着屏幕,仿佛在抚摸着豆豆的脸庞,感受着那份温馨和亲切。
当第一版样书终于打印出来的时候,正值大理的雨季,雨水如注。
豆大的雨点猛烈地砸在青瓦上,发出密集的“噼里啪啦”声,雨水顺着屋檐流淌下来,形成一道道水帘,在青石板上敲击出欢快的鼓点。
时芋紧紧抱着那本热乎乎的绘本,就像抱着一个刚刚出生的婴儿一样,小心翼翼地冲进了堂屋。
顾阿婆正在灶台前专心致志地煨着草药,袅袅的蒸汽使得她的眼镜变得模糊不清,整个堂屋都弥漫着草药的清香,让人感到宁静而温暖。
“阿婆,您看!” 时芋的声音里充满了期待与兴奋,她小心翼翼地翻开封面,仿佛在打开一个神秘的宝藏。
扉页上,豆豆蝶停在老槐树枝头,翅膀上的蓝白花纹与云岫居的牌匾交相辉映,仿佛在守护着这个古老的染坊。
顾阿婆摘下眼镜,用围裙角仔细擦拭镜片,然后双手颤抖着接过绘本,将它捧在胸前,像是捧着稀世珍宝。
她的手指微微颤抖着,轻轻抚过豆豆蝶的翅膀,声音突然哽咽:“这蝴蝶,倒像是从我的布上飞下来的。”
老人浑浊的眼睛泛起泪光,“你瞧这纹路,和我年轻时染的第一匹布一模一样……”
说着,泪水顺着她布满皱纹的脸颊滑落,滴在绘本封面上,晕开一个个小小的水痕。
山远站在门边,悄悄背过身去,抬手快速抹了把脸。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情绪,然后转身从里屋抱出个纸箱,里面整齐码放着二十套试产的儿童绞缬工具包。
硅胶夹扣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像一串欢快的风铃。
“明天去幼儿园试试?” 他的声音带着一丝期待,提议让时芋眼睛一亮,两人心中都充满了期待,仿佛看到了新的希望。
次日清晨,铅灰色的乌云如同巨大的幕布,将整个大理城笼罩其中,压得人喘不过气来,空气里弥漫着压抑的气息,仿佛暴风雨即将来临。
时芋和山远带着工具包来到喜洲镇中心幼儿园。
一进教室,孩子们雀跃的笑声像阳光,瞬间驱散了阴霾。
彩色的积木、墙上的卡通贴纸,与孩子们红扑扑的脸蛋相映成趣。
一个扎羊角辫的小女孩举着刚捆好的方巾,眼睛亮晶晶的,兴奋地大喊:“老师!我的蝴蝶要飞起来了!”
她跳着脚,方巾上的褶皱随着动作轻轻晃动,仿佛真的有一只蝴蝶要展翅高飞。
看着孩子们开心的笑容,时芋和山远相视一笑,心中满是成就感,之前的疲惫一扫而空。
然而,这份喜悦并未持续太久。时芋的手机突然震动,如同一声惊雷。她掏出手机,林间发来的消息简短而刺眼:“快消集团注册了‘豆豆蝶’商标,还发布了低价山寨套装。”
时芋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手指紧紧攥住手机,指关节因用力而泛白,仿佛要将手机捏碎。她的身体微微摇晃,眼神中满是震惊与愤怒。
山远察觉到她的异样,立刻伸手接过手机。他的脸色也瞬间变得苍白,喉结上下滚动,努力挤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没事,咱们去告他们侵权。” 他的声音有些发虚,颤抖的手指暴露了内心的不安。
他伸手想要抱住时芋,给予她安慰,却发现自己的手臂也在微微颤抖。
回程的路上,暴雨倾盆而下。
豆大的雨点疯狂地砸在车窗上,发出 “砰砰” 的巨响,模糊了远处苍山的轮廓。
雨刮器拼命摆动,却始终无法完全驱散眼前的雨幕,仿佛预示着即将到来的风暴。
时芋握紧怀里的绘本,豆豆蝶的翅膀在雨水的映衬下,蓝得近乎凄厉,像是在无声地控诉。
她知道,一场新的战斗,己经拉开了帷幕,而云岫居能否在这场商标保卫战中破茧重生,还是个未知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