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馆修复工作室。
紫外灯在古籍封面上织出蛛网般的幽幽蓝光。
镊子尖在陈院士日记的夹层页细琢时，忽有一缕松节油气息飘来。只见青年斜倚门框，指尖转着一枚铜钥匙，金属反光在《SY-50事故报告》仿品上割出细痕。
“教授对非弹性变形的理解令人惊叹。”常昊说着走向古籍除尘机，袖口扫过台面未合的墨水瓶，“昨夜那篇关于位错环的论述……是打算申请爱情力学的新课题？”
未抬眼，防护面罩映出光谱仪跳动的曲线：“比不上你对历史材料的塑性加工。”他点开电子显微镜图像，展柜金粉的纳米刻痕正组合成海外银行的LOGO，“把SWIFT代码藏在青铜锈里，确实比传统加密更优雅。”
常昊凑近抽走他手中的显微玻片，对着顶灯旋转：“教授不妨猜猜为什么选金红石型二氧化钛做载体？”细碎金粉在虹膜上折出星芒，不等男人开口他自问自答般：“因为它的介电常数刚好能屏蔽王老书房的射频识别。”
“……”
修复室陷入片刻胶着的寂静。
男人视线掠过他锁骨下的烫伤疤，那处皮肤褶皱与展品文件上的伪造签名笔锋惊人相似。顿了好久他试探性开口：“设备处运输日志显示，这批展品在入库前……”
“在港口经历了72小时盐雾试验。”常昊突然拽过他的手按向恒湿箱，冷凝水顺着他们交叠的指尖滑落，“就像您此刻的微表情肌电信号，正在经历氯化钠溶液的侵蚀。”
蓝色防护手套在箱体留下一道雾痕。
体温穿透两层乳胶，将他带回实验室偶遇的雨夜。
年轻人也是这般攥着他的手腕调试仪器，虎口的丙酮黄渍像枚邀请破解的密码。
你的每次触碰都是预设的载荷步。
我却将瞬时应变误读成永久变形。
“王院士凌晨要转移地下室的焚烧灰。”常昊说着甩出磁吸U盘，暗红色外壳印着一串设备处的物流编码，“您猜灰烬里的钯金含量，能不能凑够受贿案的立案标准？”
男人盯着U盘，黑眸在防尘柜玻璃上蓦然收缩。
接口处的磨损纹路，与他在常昊公寓发现的窃听器插槽恰好吻合。
“这就是你要的‘柏氏矢量’？”
“是您论文里漏掉的非弹性项。”常昊用钢笔尖戳破《事故报告》仿品的装订线，泛黄纸页间露出微型胶卷，“真正的陈氏系数在这里，比您计算的屈服强度高出35%。”
修复台的无影灯骤然调亮，宫煦看着胶卷里的数据表重塑成三维模型。
常昊母亲工号牌在投影中悬浮，背后叠映着王院士签署的隐患整改令，而那日期正是炼钢炉爆炸前一天。
“设备处长当年是陈老的博士生。”常昊将热风枪对准胶卷修复胶，“他书房藏着王院士亲笔签的保密协议，用鞣酸铁墨水写的……”暖风掠过些许泛凉耳际，“遇光会显影您的名字。”
镊子尖轻轻挑开日记夹层。
虫蛀的棉纸纤维间，陈院士用针尖笔刻下的摩尔斯电码正渗出墨迹——【常雨兰的预警报告在通风管道第二折角】。
裂纹扩展速率突破阈值。
我的本构方程正在你的坐标系崩塌。
常昊猛地将热风枪甩进冷却箱，白雾吞没了半个修复台。
“教授现在去地下室，还能截住装运车。”他边说边扯开防火卷帘，展馆安全通道的绿光如腐蚀电流般渗入，“或者继续解你的爱情微分方程。”
下一秒，身上防护服在此刻发出一阵细微的静电火花。
他看着逐渐退入阴影的轮廓，忽然想起昨夜那篇‘小作文’，就好像每个仿古细节，都是预留的裂纹通道。
“你想要的不止是扳倒王院士。”
“哈哈哈哈哈”一阵病娇般的笑声惊醒了古籍除尘机的休眠程序。
他反手甩上门禁卡，卡面烫印的雪城大桥简图正在紫外线下显影：“我要所有锈蚀的铆钉都曝光在临界湿度里——”电子锁啮合声截断尾音，“包括您珍藏的弹性极限。”
“！”
指尖悬在地下室监控画面。
残留在U盘外壳上的体温，与陈院士日记的松烟墨香混成诡异的催情剂。
当他最终按下电梯下行键时，修复台的显微图像正自动上传云端，常昊预设的定时邮件显示收件人是学术委员会。
你给的每个选择都是双悬臂梁。
我在断裂前夜测量最后的J积分。
运输车尾灯划破地下车库的昏暗时，宫煦在灰烬采样箱里摸到未燃尽的铜版纸残片。
加密水印正在纸灰上复活，拼出下个坐标：设备处长私宅的书架第五层，摆放着11年版《金属疲劳图谱》。
看到这，男人防护面具映出自己嘴角扯出的扭曲苦笑。
这场腐蚀试验的对照组，终究还是成了年轻人最完美的应力-应变曲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