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8.
汤喆是留在陆琮身边时间?最长的一位医生。
其实放眼整个联盟军部来说,汤喆的医术算不上?顶尖。或许说是中上?水平已经算对他的褒奖。
陆琮之所以留他这么久，他自己也清楚原因
正直忠心，奉命唯谨,恪尽职责。
好吧，简单说就是他这个人很老实,而且嘴严。
汤喆的医术属于够用,但不会有太大突破的类型。他在遇到陆琮以前,一直以为自己的职业天花板就是被军部挑挑拣拣剩下来,以后自己退下来去开?个小医院甚至小诊所。
没成想，后来他竟当?了联盟英雄少将的御用军医,而且一干就是好几年。
汤喆此人，做事很是认真,性格比较本?分?。
该怂的时候特别怂，但又足够忠诚,不会对除了陆琮以外的人怂。
就这点老实保了他一辈子荣华富贵。
但他的职业生涯好像要止步于今天了。
因为他竟然,拒绝了陆琮拿药的指令，甚至对陆琮进?行了长达五分?钟的说教：
“我早就和您说过,您的情况很特殊，虽然各种症状看似严重，但您完全有能力控制自己的精神不受任何影响。您想想看,前两年军部的审查那么严格，您也全数通过了,那可?不是巧合,是因为您可?以在不想看到幻觉的时候就不看到，在任何不希望发病的时候，不发病。这说明?什么？”
“这说明?”
汤喆说着说着，拔高?了音量,“您之所以一直好不了，是因为您自己压根就不想好，您每一次看见幻觉，都是因为，您！想！看！见！”
陆琮被他吼得一愣：“？”
他蹙眉，盯着汤喆：“你再大点声，干脆让整栋楼都听见。”
“抱歉抱歉，太激动了。”
汤喆心虚，连忙捂着嘴，很亡羊补牢地压低声音。
他继续说，“但这也是我一直搞不懂的地方?，少将，这段时间?您的各种检查数据表明?，您很健康，就连腺体激素都平衡了许多，除了上?次出现了短暂的信息素紊乱，其他时候，您的身体一直处在这些年以来理想的最佳状态。我以为您下定了决心精神自愈，可?为什么，今天突然又这样?大剂量服药？”
“我是医生，需要对症下药。我得知?道是什么诱因或者特殊情况造成了您精神的不稳定，如果您不能说清楚，那这个药，我就不能给您。”
汤喆头一次骨头这么硬，背脊笔挺，一米七六的个子站出了两米的气势。
陆琮面无表情说：“那你就滚吧。”
汤喆：“啊？”
陆琮语调缓慢，冷漠道：“今天之内，收拾好东西，滚。”
汤喆为自己平生第一次的英勇无畏付出了惨痛代价。
他将被辞退。
不，他已被辞退。
对陆琮这样?的人来说，一句话?就已经可?以定下汤喆的生死。
说是叫他滚，可?没说滚哪儿去。
是滚去军部别的地方?，还是滚去阎王殿，汤喆也不知?道。
他哆哆嗦嗦，很怂地露出一个笑，命很苦的样?子：“少将，我……”
就在这时，门外响起?一阵活泼的脚步声，蹦跶着走近。
那人敲了两下门，然后汤喆听见了一道清澈悦耳的声音：
“哈喽哈喽，陆琮在里?面吗？”
109.
一个小时前，林想起?还在睡懒觉，他感觉身边的人已经起?来了。
朦朦胧胧间?，林想起?问陆琮去哪里?，陆琮说去医疗中心拿药。
“安眠药吗？”林想起?问。
陆琮说：“抑制剂。”
林想起?嘟囔说：“别人家的alpha都是用omega的信息素来缓解易感期的。”
陆琮摸了摸他的脸颊，道：“那你要努力一点，早日分?化。”
“这也不是努力就能做到的事。”林想起?打?了个哈欠。
陆琮说：“你再睡会儿，我拿了药就回来。”
“好哦。”
林想起?也没多想，抱着被子继续睡了。
但陆琮这次拿药特别慢，林想起?在空荡的大床上?滚来滚去，等不到陆琮，自己也睡不着，就干脆坐起?来。
房间?的卫生都是智能们每天在做的，如果林想起?顺利睡到九点钟再醒，就不会发现垃圾桶里?的那个药瓶。
但就是这么巧，他今天起?得早。
在机器人进?来准备帮他叠被子顺便清理垃圾的时候，林想起?已经将药瓶丢回去。好似他从来没有翻过垃圾桶似的，面色如常地去洗漱。
陆琮有秘密，他可?以尊重陆琮，不予追问。
但陆琮的秘密如果与身体健康有关，他就不能坐视不理。
110.
“哈喽哈喽，陆琮在里面吗？”
听到门外的声音，汤喆愣了一下。
他起?初没反应过来是谁敢直呼少将大名，直到发现少将周身的煞气竟然瞬间?收敛，去给人开?了门，才想起?来，是有这样?一个omega，对少见来说是很特别的存在。
门一打?开?，林想起就亮着一双眼睛朝陆琮笑。
他眉眼弯弯，精致的五官配上一副阳光灿烂的表情，让看见他的人立刻跟着开?心起?来。
陆琮不自觉地收敛眉眼的凌厉，整个人都温柔下来。
林想起?一下子跳到陆琮身上?，搂住陆琮的脖子：“你不是说拿个药就回吗？都这么久了，还没拿完啊。”
陆琮跟林想起?说的拿药，是告诉他拿的易感期抑制剂。
好在林想起?当?时看起?来也没有多心。
“有点事，耽误了时间?。”陆琮托着他的腿，问，“怎么自己跑来了？”
林想起?在陆琮这里?住了也有一个月了，但他很少和这里?面的工作人员碰面，有时候不小心碰上?了，他也会努力降低存在感，而且很刻意地和陆琮拉开?距离。
毕竟对十年后的世?界来说，林想起?算是来路不明?不白?，他怕给陆琮带来麻烦。
医疗中心是他来得比较多的地方?，但是如非必要，他也不会主动跑来。一般都是陆琮带着他过来诊疗，两个人一起?来一起?走。
他会在医生面前保持沉默，让陆琮代为发言，好像这样?就不会被质疑身份。
其实林想起?不知?道，能进?这栋楼的，都算是陆琮的心腹，至少是不敢违逆陆琮的人。
就算林想起?在里?面大摇大摆地乱窜，也不会有人置喙。
陆琮之前t?和林想起?说过很多次，让他在这里?随意活动，但林想起?都还是谨小慎微。
没想到，今天林想起?突然变随性了，竟然主动跑来医疗中心找陆琮。
“我一个人待着好无聊。”林想起?当?着汤喆的面，忽然亲了陆琮一口，吧唧一下，非常大声，高?调得让人脸红，他撅着嘴抱怨，“我想要你陪我。”
汤喆在旁边站着，内心活动丰富到差点忘了呼吸。
这个omega！亲了！少将！
少将看起?来不仅没有抗拒没有生气！反而很爽的样?子！
天杀的，联盟大新闻！
这时，陆琮幽幽地瞥了他一眼。
“！！！”汤喆冷汗涔涔，求生欲很强地鞠了一躬，说，“我现在去为您配药！”
他匆匆跑出去。
林想起?的目光随着汤喆飘了一下，最后落回陆琮身上?。
“今天怎么这么黏人。”陆琮一脚将门踹回去关上?，抱着林想起?，抵在门背后，问他，“要我怎么陪你。”
林想起?眼珠子狡黠地转了转，说：“你今天不是要去什么军事基地做什么战争模拟吗？我也想去，我要跟你一块儿打?仗。”
陆琮看了他一眼，心里?有一丝困惑，觉得林想起?今天好像格外的……主动积极。
之前林想起?总是担心给陆琮造成麻烦，所以从不过问他的公事，也不在陆琮忙的时候打?扰他。
现在，林想起?竟然说要陪他一起?出差。
陆琮按下心中的不解，说：“这个不行，模拟战场很危险。”
“啊。”林想起?倒也不执着，只是露出遗憾的表情，说，“你什么时候走啊？”
陆琮看了一眼时间?，道：“一个小时后出发。”
林想起?又问：“那今天是不是不能给你打?电话?了？”
陆琮说：“嗯，终端会联结模拟战场，电话?可?能接不到。但是结束后，我会第一时间?告诉你。”
“好吧。”林想起?不知?在想什么，睫毛颤了颤。
陆琮：“如果你希望我24小时都陪你，我就辞去少将的职位。”
林想起?瞪他：“不要开?这种玩笑。你老老实实当?你的将军吧，我无聊自己会找事情玩的。”
陆琮轻声笑：“那你今天打?算玩什么。”
“我找了一部电影看，是我毕业那个暑假上?映的。”林想起?撒娇地咬了咬陆琮的唇，意味不明?地说，“对你来说是老电影，对我来说是新电影。”
陆琮被他毫无技巧的吻亲得没有防备，忘了追究林想起?的那点异常，下意识说：“我可?以回去陪你看一会儿。”
“现在？”林想起?说，“现在先不看。”
陆琮说：“那现在想玩什么？”
林想起?用舌尖撩拨地舔了舔他的下巴：“现在玩你。”
111.
汤喆发挥了自己又怂又忠心的个人特色，为了不被辞退，老老实实给少将配了药。
不过他拿着药回去的时候，诊疗室里?已经不见少将和那个omega的影子。
他也不敢多问，抱着药瓶守在自己办公室，一边忧心忡忡地想“我会不会因为惹怒少将被连夜击毙曝尸荒野”，一边又忍不住八卦地好奇“那个omega真是人不可?貌相?，看起?来单纯又青涩没想到竟让铁树开?花，实在手段一流”。
各种各样?乱七八糟的想法在脑子里?翻滚。
直到办公室的门被敲响。
他一抬头，发现是少将的omega，于是慌慌张张站了起?来。
“你……”
汤喆刚一开?口，觉得不对。
少将给了对方?这么大的权限，而且丝毫不介意公开?两人的亲密关系，想必两人好事将近。
别看这个omega年轻，未来却无可?限量。措辞方?面他须得谨慎。
汤喆微微一笑，道：“您好。”
“你也好。”
林想起?的步子有些踉跄，扶着墙慢吞吞地走进?来。他的身上?还散发着浓烈的alpha信息素气味。
汤喆一惊：少将不会这么快就终身标记了吧？！
虽然，林想起?现在的腺体发育情况确实比他设想的要好很多，将终身标记提前也是完全没问题的，但陆琮不知?有什么顾虑，并没有同意提前标记的建议。
难不成陆琮今天没有忍住……？
但是如果是终身标记，这个时间?就有点太短了。
一般来说，高?等级alpha的永久标记时间?都很长。更何况少将这种级别。
汤喆认为，少将威猛霸气，信息素也足够浓烈，应该不至于半天不到就完成终身标记了。
于是他问了一句：“我闻到信息素的味道，请问，少将刚才给您做了临时标记？”
林想起?终于走到了椅子前，疲惫地坐下：“嗯。”
果然是临时标记。
汤喆又忍不足震惊：“临时标记竟然也能留下这样?浓的信息素？”
这是咬了多深啊！
烈火硝烟的味道随着林想起?的走近，几乎弥漫了整个医疗中心。
林想起?面色古怪地一红：“咳，嗯……有问题吗？”
“没问题，当?然没问题。”
汤喆自然捡好听的话?说，“虽然临时标记能储存的信息素有限，但你能和少将多进?行一些信息素交融活动，也有助于你的腺体发育。”
林想起?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这下不仅是脸，连脖子都肉眼可?见地红了起?来。
汤喆很容易发现他的害羞，心想，果然还是个孩子呢。
他很好心地为林想起?转移了话?题，问：“您难得自己过来医疗中心，是身体不舒服吗？”
“汤医生，跟我说话?不用您啊您的，你就叫我小林就好。”林想起?捂着自己的脸颊，给自己降温，然后很自然而然地说了句，“我是来帮陆琮拿药的。”
汤喆怔了怔：“少将让您来的？”
林想起?淡定说：“对啊，他太忙了，没时间?过来。今天出去又不知?道要忙到什么时候，我怕他不吃药，今晚可?能会……”
说到这里?，他欲言又止，暗示性地对汤喆点点下巴，“你也知?道他的。”
汤喆有些质疑。
陆琮的药从来不曾假手于人，更是没有将自己精神方?面的问题对其他任何人提过。
汤喆之所以能在这方?面取得信任，也是因为他有太多把柄和软肋，能够很轻易地被陆琮捏死，所以陆琮根本?不怕他背叛。
但这个omega……
陆琮对他的信任究竟到什么程度，汤喆其实并不清楚，
他唯一能够参考的，就是今天林想起?和陆琮当?着他的面亲昵的样?子。
汤喆相?信，林想起?肯定是一个很特别的存在，但牵扯到少将的用药，这件事就比较棘手哪怕有万分?之一的可?能，假设这个omega是个间?谍，他就能靠一颗药杀了少将！
汤喆只是怂，不是蠢，所以不太放心。
林想起?就说：“我给他打?个电话?吧，让他给你说。”
汤喆看他这么坦然，倒是有些愧疚。说：“那就麻烦你了。”
可?惜这通电话?打?过去，没有人接。
林想起?一副恍然惊觉的模样?，道：“哦我忘了，他现在在模拟战场，看不了终端。”
汤喆很为难地看着他。
好在林想起?也没有强求，只是说：“他今天估计很难接电话?了，你不放心我也可?以理解，没事，我还是等他回来，让他自己来拿吧。”
汤喆松了一口气，赶紧陪笑：“谢谢您的理解。”
“不过，汤医生啊，你能不能给我一些建议呢。”林想起?撑着下巴，很天真地问他。
汤喆已经拒绝过他一次，现在态度自然就很好，和气地问：“哪方?面的建议？”
“陆琮发病的时候，我很无奈。”林想起?开?始胡编乱造，“你也知?道他的那种情况，我在旁边只能干着急。”
汤喆一听，表情立刻认真起?来：“他已经在你面前发过病了？”
林想起?点点头。
汤喆道：“那这件事确实有点麻烦，少将这两年已经很少在人前发病了。你可?不可?以跟我说说，大概是什么情形？主要是幻视还是幻听？行为上?面是否有自主意识？”
林想起?没说话?。
汤喆以为自己问得不够清楚，于是耐心地重新问了一遍，说：“他有没有对幻觉以外的人做出反应？比如，你叫他的时候，他能听见并且回答吗？如果是完全投入于幻觉，那就很危险，他可?能会信息素失控。”
林想起?花了很好一会儿时间?，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很僵硬地开?口：“能听见，能回答。”
汤喆：“那就好，少将应该还是像过去一样?，处于可?控制范畴内的短暂幻视。你不用太担心，只要他可?以回答你的话?，就说明?他是可?以自我控制的。你不会有危险。”
112.
陆琮会看见幻觉。
所以他们重逢的时候t?，陆琮没有想象中惊讶，不是因为他性格从容，而是因为，他当?时以为林想起?是他的幻想。
也是因为幻觉，偶尔陆琮会表现得心不在焉，越是快乐的时刻他越害怕沉浸于此。
他会在本?该幸福的时候，一个人失眠，坐在床边，吃下几乎整瓶的药，来确保这一切是真实发生。
林想起?用力掐着自己的大腿，逼迫自己不要表现出任何惊讶。
他继续问汤喆：“只能……一直吃药吗？”
汤喆叹了一声气。
换做别人，他还真不敢聊这个话?题。
但林想起?身上?的alpha信息素将陆琮对他的占有欲表现得太过强烈，就像在告诉所有靠近林想起?的人，他和陆琮密不可?分?的关系。
汤喆便没忍住，多说了一句：“少将的情况，其实药反而是最没用的，它只能见效一段时间?，要想治好，还是得靠别的。”
林想起?眉梢抽了抽：“能治好？那，是怎么治？”
“强大的腺体不仅给了少将无坚不摧的信息素，同时也赋予了他比常人更加坚定的意志和精神力，只要他想要好，就能自愈。”
“自愈？”
汤喆点头；“少将前段时间?状态非常好，要不是他今天来找我拿药，我甚至以为他已经痊愈了。我不知?道这次他为什么发病。通常来说，会再次看见幻觉，极大可?能是受某种特殊刺激，或者，对现状的逃避。”
113.
……对现状的逃避。
所以，昨晚陆琮发病，是在逃避现实的我吗？
林想起?有些出神地想。
114.
汤喆只说了一些不涉及到机密的信息，包括之前陆琮因为精神问题被军部审查，但最终通过了审查。
但毕竟是第一次有人和他一起?背后讨论少将，而且这个人对陆琮还特别重要，因此就算被发现也不太会有生命危险。
于是汤喆说着说着，就有点收不住嘴，一不小心就说了句：
“可?惜少将当?年入狱，第一次出现幻觉的时候，联盟没有派人干预，错过了最佳治疗时期”
林想起?的手一抖。
汤喆也反应过来自己是不是说错话?了：“那个，那个……少将以前的事情，虽然其实也不算机密，但是，呃，现在确实禁止再提，我”
林想起?很自然地接过他的话?，道：“这些陈年旧事，陆琮早就跟我讲了，就算你不提我也知?道的。不过，他没跟我说过他幻觉里?看到的是什么，你知?道吗？”
汤喆看他这么淡定，暗自松了一口气。
陆琮入狱的事情，在当?年也算轰动了军部，所以严格来说，不是秘密。
只不过后来他成为少将，于是他的档案中，一切不够完美的“错误”都被修订。
大家也都心照不宣地不再提起?。
汤喆默认林想起?知?道了那些事，便回答他的话?：“不只是你，从来都没人知?道少将的幻觉是什么。这也是过去那么多医生都无法治愈他的原因之一。他将自己的精神世?界封闭得太过严密。”
“不过少将每次提到幻觉都用了‘他’这样?的说法，证明?幻觉不是混乱的事物堆砌，而是某个固定的人。大概……是位已逝之人。”
考虑到林想起?和陆琮的关系，汤喆自认为很贴心地没有用“爱人”这样?的词。
他说：“少将的症结在于，他明?知?道对方?已经不可?能出现，但是仍然捏造了一个不存在的假象。甚至，他自己知?道那是假的，但是，他需要那个幻觉在。”
林想起?尝到一股腥甜，竟是将自己的唇咬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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